裴矩匆匆走进御书房,只见天子杨广负手站在窗前,目光阴鹜地望着天空,脸色苍白,没有一丝血色,和一个月前相比,杨广足足瘦了一圈,裴矩暗暗叹息,传闻天子沉溺于酒色,看来并非空穴来风。
“老臣裴矩参见陛下!”裴矩连忙上前躬身施礼。
“平身!”杨广语气有些不耐烦,仿佛裴矩扰乱了他的思绪。
裴矩不敢多言,连忙站在虞世基身旁,虞世基像尊雕像般站在桌案旁,一动不动,裴矩给他使了个眼色,他仿佛也没有看见,裴矩只得学着他的模样,一言不发地等候在一旁。
过了好一会儿,杨广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,他看了裴矩一眼,慢慢回到座位上。
“裴公知道张铉最近做的几件事吗?”杨广冷冷地问道。
裴矩心中一惊,张铉做什么事情他很清楚,但应该和自己无关,圣上为何如此冷漠,难道他是想追究自己当年推荐张铉的责任吗?
裴矩连忙躬身道:“老臣只是略略有所耳闻。”
“说说你听到了什么?”
“老臣听说他在鲁郡、济北郡和东平郡部署赈灾,虽然赈灾是好事,但老臣觉得他有收买人心之嫌。”
事到如今,裴矩也不敢替张铉分辨,只得实话实话。
杨广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一点,“这件事朕倒不想追究他,他愿意赈济灾民,朕求之不得,他攻打卢明月也事先向朕请示汇报过,朕也默许了,他把黎阳仓的粮食拿去赈济灾民。虽然做得很过分,但朕也能容忍,就算他擅自跨域去辽东剿匪朕也不追究了,但朕唯独不能容忍他擅自和高句丽谈判和解,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河北招讨使,他有什么资格和高句丽谈判?”
裴矩默然。他愿以为天子会追究张铉占领黎阳仓夺取粮食物资之事,原来是天子是恨张铉擅自和高句丽谈判。
这让裴矩有些不以为然,和高句丽谈判只是不尊礼仪,但擅自赈灾和占领黎阳仓才是实质性的问题,天子为何避实就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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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人或许会认为天子过于注重面子,注重虚礼,对实际利益被侵蚀却不在意,但裴矩却是在官场打滚了一辈子老油条,他太了解杨广。杨广怎么可能不在意实际利益被侵犯,反而去在意那种虚礼,这里面必然有蹊跷,裴矩不敢急于表态,只得默而不言。
这时,俨如雕像一般的虞世基忽然开口了,“陛下,微臣觉得张将军和高句丽谈判其实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“哪里情有可原?”
“陛下。高句丽是大隋属国,高元也是陛下之臣。张铉和高句丽谈判,其实是臣子间的协商,符合礼制,如果由朝廷和高句丽谈判,微臣反而觉得有点不妥当了。”
“照你这样说,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?”杨广淡淡问道。
“也不能不了了之。陛下必须责令张铉做两件事,其一,须给陛下写一份详细的报告,其次,令张铉将辽东半岛之土进献朝廷。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,就算是形式,他也必须要做。”
杨广点了点头,“说得很好,就这样拟旨吧!”
旁边裴矩顿时醒悟,圣上根本就不想责罚张铉,所以才避实就虚,偏偏高句丽谈判一事有漏洞可钻,就像虞世基所言,只是臣子之间的协商,虞世基一番解释后,又给了一个台阶,圣上便装糊涂接受,不再追究张铉所作所为了。
但裴矩还是有点不解,圣上为什么要放过张铉,要知道占领黎阳仓,驻兵辽东都是性质很严重之事,和高句丽谈判也有僭越之嫌,绝非虞世基说得那么简单,裴矩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更深的原因,裴矩还是一言不发,不作表态。
这时,杨广拾起桌上一份报告,对裴矩淡淡道:“这是张铉昨天送来的正式报告,他说在得到王辩紧急求援后,因为黎阳仓形势危急,所以他来不及请示朝廷,便紧急出兵救援黎阳仓了。
他是河北招讨使,救援黎阳仓是他份内之事,朕觉得他可以不必请示朝廷,让朕欣慰的是,他在檀渊县大败卢明月十万贼军,斩杀了贼首卢明月,人头已送去洛阳,着实令朕欣慰,至于他擅自动用黎阳仓粮食赈济中原灾民,他在报告后面也认错请罪,说他面对饿殍,心中不忍,看在他是为了赈灾的份上,朕就不追究他这个小过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