唇枪 第三十六章 江山与美人

作者:金十四钗 分类:其他 更新时间:2023-08-27 23:58:59

刑鸣在家看的《明珠连线》。骆优的讨论挺有意思,关于媒体滥用话语权以及民间慈善变形变质引发的相关问题。

刑鸣挺佩服骆优做节目时的泰然自处,他的情绪始终拿捏得当,就连质疑时的表情口吻都恰到好处。新闻人最忌七情上脸,你得跟虞台长那么云淡风轻或者像骆主播那么自然随和。

刑鸣自忖做不到。

可能吃了长相的亏。皮肤太白,五官太凌厉,以至他稍快的语速一直为人诟病,偶尔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很容易给人以咄咄逼人之感。以前那位批评家常常讽刺他是“自视过高的平民”,也常常撰文劝他去演戏。长那么帅为什么不去演戏呢?

演播室里的骆主播完美无缺,刑鸣认同对方独辟蹊径的观点,但却无法赞许他的态度。这期的《明珠连线》从头到尾都刻意无视了刘崇奇的自辩,称他为犯罪嫌疑人当然没错,很公允,公允得冷血。

刘崇奇已经刑拘,但法院还没有定罪,《东方视界》倒是打算请刘崇奇的亲属一起上台,与小慈的父亲当场对质,但刘崇奇的大女儿刘亚梅拒绝抛头露面,小女儿刘亚男一直联系不上。

刑鸣在节目当中提过这点,甚至当场连线刘亚梅,只不过电话接通后又被马上挂断了。

从小慈父母指控至今,刘劳模一直否认性侵女童,几天前《东方视界》的记者前去采访,大多乡民也还不信,但在今晚《明珠连线》的现场镜头里,事态的发展陡然一转,乡民们对刘老师的讨伐之势飞速膨胀起来。

继小慈之后,又有两个家庭出面指控刘老师对他们的女儿进行了性侵害,刘崇奇同样坚持否认,但这回已经没人信他了,公众的愤怒被媒体点燃,愈演愈烈。

他们打砸刘老师居住的棚屋。棚屋里除了一屋子有些年头的藏书,家徒四壁。

村民没找到值钱的东西可供发泄,只能撕书,纸片像雪花一样漫天乱飞。镜头里出现刘崇奇被拘留时拍摄的画面,很老很老的样子,像一截残冬的枯枝,干瘦,佝偻,了无生气。

刘老师的小女儿刘亚男也现身了,白净的脸,及肩的发,年纪不大,很利索。然而刚一露脸,一个愤怒的乡民就扑上去扯她的头发,哗啦扯下一大把。

场面完全失控。镜头及时转移,掠过大片未曾开垦的荒地,寸绿也无。仿佛夏天在这里遁迹,风吹过,窣窣地响。

《明珠连线》结束后,刑鸣特意上网搜了搜刘案的相关新闻,明珠台是国家大台,新闻准入的门槛相当严苛,主播们措辞严谨,提出质疑却不妄下结论,也不准许“疑罪从有”。

但那些门户网站的新闻通常只重点击率,消息来源五花八门,也懒得鉴定真伪。刑鸣随手点开一篇名为《感动中国的他竟是恋童狂魔》的新闻,才扫了一眼就关上了。又翻了几页百度,大量诸如此类的夸张标题充塞网络,俨然全是定罪的口吻。

如同几经酝酿后发酵的酒,正中每一个狂欢者的下怀。

第二天是周六,刑鸣依约去台里和骆优商量台庆晚会的事情。

骆优到得比他早。导演策划等人也都到齐了。都是台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,见了刑鸣也没打招呼没入主题,先狠夸了骆优一通,说昨天的直播做得好,下回《明珠连线》的招商怕是又得创新纪录。

刑鸣听着不舒服,自己奶大的孩子叫了别人娘,差不多就是这种不舒服。

心不舒服嘴就管不住,刑鸣主动开口,带点挑事儿的口吻:“昨天的节目我看了。”

骆优笑了笑,客客气气地招架着:“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
“意见不敢当。”刑鸣惯常地冷着一张脸,也不跟人客套就开门见山,“法律都实行无罪推定原则,但你节目中的那些质疑很有引导倾向,这是变相的有罪推定。”

“媒体行使监督权,我只负责客观报道事实,观众们会有自己的判断。”

“这是借口。”这是媒体人最常用的托词,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和明天可能下雨可能不会一样,绝对正确,但毫无意义。

刑鸣直指关键,骆优不以为然,他认为自己并未违背新闻真实的原则,《明珠连线》里所有报道的内容都确有其事,都已经过核实,也都有佐证。

“我在现有的证据面前提出我的疑问,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不实的推论。”骆优适当停了停,耸耸肩膀,一双眼睛挑衅地指着刑鸣,“就跟你做的一样。”

“我们不一样。任何一则新闻的报道都有可能激发民愤,或引发民怜,讨论的尺度与切入点至关重要,效果也可能截然不同。”刑鸣其实有些着慌。他的节目也有私心,为张宏飞为收视率为自己那点心虚下的矫枉过正。那种可怖的窒息感再次浮现,他忍不住松了松衣领。

“我同意,但我的尺度与切入点没有任何问题,至于观众如何起承转合脑补后续剧情,又或者是否客观上起到了引导入罪的效果,这与我无关,我也不介意。”

“你不介意?即使刘崇奇的案子可能另有隐情,你也不介意?”

“完全不介意。是你为了跟我拼收视率,先怂恿家属把案子闹上电视台,刘老师可能是冤枉的,也可能不是,这是司法机关需要担心的问题,但完全不会影响《明珠连线》的收视率。”骆优顶着一张无疵可挑的脸,笑容闪闪发光,“不管怎么说,我赢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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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唇枪请大家收藏:(www.hxjxsw.com)唇枪花香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骆优轻松表态,五十步笑百步,你才是凶手,而我顶多是帮凶。

刑鸣无言以对。再松开一颗衣领的纽扣也无济于事,他的肺叶无限膨胀,离溺死不远了。

他俩都一样,费尽心思、使尽解数抢自己栏目的收视率,谁也未见得比谁高尚。

“我们可不可以开始正题了?”骆优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,抬起脸,微笑着打量刑鸣。一般人不会这么自下而上地仰视别人,尤其刀来剑往般对峙的时候,未过招气势就已经输了,但骆优完全不会。

他气定神闲,亲切地喊了刑鸣一声:“Ice princess.”

王子变公主,周围人一片哄笑。

骆优喊完那声“冰公主”,刑鸣也就很心安理得地尥蹶子走人了。他打小就这样,你敬我一尺,我必还你一丈。何况这位骆少爷堂堂世家公子,步步紧逼,欺人莫此为甚。

不过最终决定放弃台庆晚会,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。他其实也知道,这个新闻是明珠台最先爆出来的,再说明白点,是他的《东方视界》一手渲染扩散的。全国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,为免授人以柄,他一个主持人理应躲在记者编辑乃至制片人之后,不该轻易且亲自露面。主持人其实是一档栏目里最讨便宜的一个角色,节目做好了,便由他站在台前,鲜花掌声享之不尽,名传千里,节目做不好也不打紧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与一声差评。

然而刘崇奇这案子已经搁在了他的心口上,钝刀割肉似的日日磋磨,他非豁出去,查清楚不可。

走出明珠园,一直被紧勒着的那种窒息感突然就消失了。刑鸣松开两颗衬衣扣子,更觉通体舒畅,他给虞少艾打了电话,让对方立刻赶去火车站,准备出差。

虞少艾在电话那头笑起来:“我早准备好了,就知道你今天会去的。”

动车三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,但接下来一段路深入穷乡僻壤,交通不便,得坐黑车。谈妥价钱上了车,刑鸣一路都埋头处理工作,也不跟虞少艾搭腔。

向小波拿了他给的二十万,又去地下赌场“搏一把”。《东方视界》的记者已经教了向小波怎么使用含微型摄像机在内的记者暗访包,但刑鸣还是不放心。向小波这人短智得很,除了吃喝拉撒睡,一无所长。刑鸣在电话里遥控指挥,告诉对方自己周末出差,没工夫现场指导他去赌场暗访,还让他别着慌,就按他平时常干的那样,花钱豪赌就行了。

“呸!”向小波咬牙切齿地骂,“深入龙潭虎穴的是老子不是你,哪儿那么容易?”

“我倒是想去,为两百万担些风险,值了。”刑鸣淡淡道,“这世上没白吃的午餐,节目素材拍成了,剩下那笔钱都归你。”

“顶多也是你借我的,我爸说了,等他把房子卖了肯定立马还你……”向小波嘀嘀咕咕,“我还有个条件,那个小李医生,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?”

“归根结底看表现。”还不还钱的刑鸣真没所谓,“事情办好了一切都好说,办不好,统统免谈。”

大约晚上六七点钟,黑车颠簸一路,总算下了乡镇。时间晚了,来不及上山,但已觉出小地方的荒凉萧索来。地很广,人很稀,整片天空都灰扑扑的,风一过就尘土飞扬,细细的烟霾颗粒无孔不入,往人衣领子里钻埋。

刑鸣想着趁天还没黑透,先去乡机关大院看一看,顺便和值班人员打听一下刘崇奇的情况。但整个机关大院几乎空无一人,仅有一个耳聋眼花的老大爷,一见他们就挥手,说:“别采访了,门槛都踩破了,闹出这么大的风波,乡长书记都躲回县城了。”

人不在,只能隔天再来,刑鸣走出乡机关大院,又回头看了一眼。大院门口拉着两条横幅,都是白底红字触目惊心,一条上书:要致富,先修路;另一条上写着计划生育的口号:宁添十座坟,不增一个人。

好容易找到一家连锁酒店,进门才发现,竟是山寨的。他们这次来是只是私访,不抱正式录影的目的,也没带摄像。酒店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,忙中抽空抬了抬脸,才匆匆瞥了他们一眼,就断言道:“你们也是记者吧?”

七月暑气氤氲,比暑气更浮躁的是举国媒体人的狂欢。小地方也不得安宁,这两天各路媒体蜂拥而至,打着惩恶扬善的幌子,都打算再挖点猛料出来。

刑鸣有点洁癖,对酒店的卫生状况不甚满意,微微皱眉。但虞少艾挺乐呵,十六岁刚拿驾照就跟朋友一起去公路旅行的男孩子,不当此行是公务,只当饱览祖国大好河山。刑鸣冷眼看着虞少艾优哉游哉地四处打量,心道这么打眼的背景家境,不骄不躁不嘚瑟,倒是难得。

两人开了一间标房,回到房间里,刑鸣率先扎进浴室,洗刷一身尘灰。

淋浴房与卧室的大床一门之隔,还是半透不透的玻璃门,稍稍绘了一些简陋的花纹。刑鸣脱尽身上衣物,还没拧开笼头,发现床上的虞少艾正盯着自己看。

那眼神直勾勾的,像打量一个物件,掂量它的市值。

刑鸣拧开热水,抬手敲了敲玻璃门,示意对方把脸转过去。

“小气。”虞少艾又深深长长地看了刑鸣一眼,才扭过了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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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唇枪请大家收藏:(www.hxjxsw.com)唇枪花香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刑鸣洗晚澡从浴室出来,拿着毛巾擦头发,虞少艾已经不看他了,正低头玩手机,跟人发语音。他听见刑鸣从浴室出来,头也没抬,只说了一句:“你的电话一直在响。”

刑鸣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,一看,四个未接电话,全是老林打来的。手机就放在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,他没存老林的号码,也觉得虞少艾不至于会动他电话,但仍有些心虚。刑鸣瞥了虞少艾一眼,幸好对方没起疑,仍然闷着头,在手机按键上不停摆弄。

这显然是虞仲夜的意思,仿佛赵构连发的十二道金牌。

岳飞被迫退兵,但刑鸣直接关机,想着,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

他抗旨不尊,再一次。

虞少艾的普通话很标准,虽然偶尔也会往外蹦英语单词或者中英文混杂着说,但完全听不出已经留美十多年。听他聊语音这口气,对象应该是女朋友。

“我也不想回国,可家里非让我回来不可,咱们有缘无分,各自安好吧。”

又磨磨叽叽一阵子,虞少艾总算放下手机,扭头跟刑鸣解释,家里人希望他回国从政,他却想在美国玩音乐,实在拗不过了才回来,可惜女朋友是ABC,既不愿意放弃他,又不可能放弃美国国籍,两人别扭了几个月,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他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,断了算了。

“我没问你。”刑鸣坐在床上,正捧着个手提电脑正认真工作,重新审视刘崇奇一案的重重线索。他眼皮没动头没抬,任虞少艾在耳边唧唧歪歪。刑鸣向来都嫌同龄人聒噪,事实也一次次证明,确是如此。

“你有女朋友吗?”虞少艾从自己的床上下来,黏上刑鸣的床,笑嘻嘻地挨着他,“说说吧。”

“分手了。”刑鸣实在不想跟虞少艾讨论这个问题,又怕对方追问到底,所以补了一句,“一年前就分手了,没有爱恨纠葛,就是性格不合。”

虞少艾不可置信:“不是吧,我最多也就单身过一个月,你那么帅,你忍得了一年的空窗期,你身边的姑娘也忍不了吧。”看虞少艾这样子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。刑鸣稍稍放宽了心。许是典型的美帝青年,性经历不缺乏,感情观念很奔放,便也以己度人,认为别人都该跟他一样。

暂时放下了手边的工作,刑鸣快速理了理自己与虞仲夜现在这段关系,越理越毫无头绪,越理越前途未卜,摇头道:“也没空窗。”

“没空窗又不是女朋友,”虞少艾眼睛倏地亮了,明显露出感兴趣的样子,“你暗恋人家?”

刑鸣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,心说这人怎么一点不像是那只老狐狸的儿子,那老狐狸城府深沉,常常只做不说,喜怒难测,而这只呢,管东管西,啰里吧唆的。

刑鸣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,反倒问虞少艾家里的情况:“你刚才说家里人希望你从政,哪个家里人?你爸爸?”

“不是,他不关心我做什么,明珠台也是我自己非来不可的。”

“那是你爸任你发展,不拘束你。”

“他这人嗜权如命,天性冷血又掌控欲十足,除了自己谁也不放在心上,就算对我妈……算了,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,不提了……”

刑鸣琢磨一下,问:“你们关系不亲近?”

虞少艾耸耸肩膀,倒是一脸无所谓:“确实不熟。”

台里没人知道虞少爷微服私访来了,刑鸣也没打算点破,“哦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
咫尺之外的虞少艾也不乐意旧事重提,更热乎地黏上去,搂住刑鸣肩膀,锲而不舍地问:“不是暗恋?难道是有夫之妇?”

除了虞仲夜,他不喜欢跟任何同性或者异性太过亲密接触,刑鸣觉得被虞少艾挨着的皮肤一阵发痒,像是过敏了。微微蹙了蹙眉,他抬手将虞少艾推远一些,又嫌这人叽歪一晚上一刻没停,索性伸手捂住虞少艾的嘴。

“刚才那几个未接电话,难道就是她打来——”

虞少艾一时没想到遭到这个待遇,也没挣扎抵抗,愣愣眨着眼睛,说不出话。

手掌粗暴地盖住半张脸,只留一双眼睛。刑鸣顺势抬头,却不由自主地盯着虞少艾的眼睛发怔。

虞少艾与虞仲夜轮五官轮廓只像了六七分,唯独这双眼睛是实打实地太像了。一个阳光热情的小伙子偏偏长有这么一双眼睛,虞仲夜眼神里常有的那点冷漠威仪惟妙惟肖,就连眉头都一径微微蹙着。既有违和之处,也似画龙点睛。

刑鸣久久注视虞少艾的眼睛,突然挺温柔地笑了:“吾儿磨尽三缸水,唯有一点似羲之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虞少艾对中国传统文化知之甚少,一脸莫名。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刑鸣复又恢复一张冷冰冰的面孔,抬起腿,使狠劲把虞少艾往床下头踹,“睡觉。”

周三上午十点多,虞台长让秘书传了几个人来自己办公室议事,秘书一听那些个名字,面色凝重如临大敌,六位副台长里请了四位,新闻中心与总编室的领导也来了,台里能说上话的基本都被传旨觐见,显然是有大事商议。

明珠台近些日子确实一直处于风口浪尖。传统新闻媒体既遭遇了新媒介的强力冲击,又受体制所限,大多都走了下坡路。明珠台要屹立不倒,必须得做改革尖兵,但自古改革风险大,商鞅车裂示众,张居正险被鞭尸,明珠台的一系列改革举措每每推出,都会引来一片质疑,台里的压力可想而知,这个时候五十周年台庆晚会便更不容出一点差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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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唇枪请大家收藏:(www.hxjxsw.com)唇枪花香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人到齐了,虞仲夜从办公桌后走出来,坐在了待客用的大皮沙发上,亲自为来人沏茶,沏的是价值万金的“御前八棵”。

砚是名家古砚,茶是特级龙井,虞台长喜欢传统文化,茶道书法都极精通,平日里也不刻意崇俭。

老陈略懂一点茶道,更知虞仲夜一般不轻易待客,立马点头附和:“虞叔这茶叶年产才2两,比黄金贵重多了。”

虞仲夜沏好了茶,冲几位副台长微一抬手,轻笑道:“我是借花献佛,茶好,也得看人喜不喜欢。”

几位副台长一边饮茶一边汇报各自主管的工作,各个部门的改革措施继续落实,话题由深入浅,最后自然落到了台庆晚会上。

今年台庆晚会还有一项重头戏,暨最新一届金话筒颁奖典礼。

金话筒奖当属国内播音主持界最具分量的奖项,往往由各个电视台送评候选人,再由专业人士投票评选。今年这奖项的评选比往年早了不少时候,那是老陈特意下了功夫的。在明珠台五十周年台庆晚会上颁奖,那是最抖份的事情,不仅能把举国上下对明珠台的关注度再提一个档次,也极大程度彰显了明珠台在业内绝对的话语权。

明珠台作为首席送评单位,只要呈报上去,必获奖无疑。别的台挤破脑袋可能抢到一个送评名额,但明珠台每年的惯例都是四个,三老一新,既安抚了元勋,又推举了新人,一举两得。

这是台里的传统。

又值明珠台五十周年台庆,这么大的日子,这么大的荣誉,全看虞台长想捧谁。

老陈喝了口茶,放下茶具道:“老人好定,《综艺视点》的周楚、《今日说法》的汪道林、《文化瞭望》的彭玉,兢兢业业几十年,主持功力炉火纯青,近来的节目表现也都不俗。”

“关键还是新人。”新闻中心副主任插话道。

副主任向虞台长请示还有一个送评名额该给哪位年轻主播,虞仲夜却不明着表态,反以目光询问老陈:“老陈,你的意思?”

所谓“领导看法,大于宪法”,老陈深谙媚上欺下的官场门道,知道这个时候万不能揣摩错了万岁爷的心思,然而他吃不准。

刑鸣、骆优都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,虞台长能授意让这俩主持台庆晚会,基本就是要力捧的意思了。但台庆晚会还能双星共聚,金话筒奖就只能推举一个。

二选一,到底选谁,这就让人犯了难。

明里,出入跟着的都是骆优,虞台长也一点不吝自己的宠爱,一点不惧绯闻登场,人前人后都对人骆主播亲昵无比,为台里那些喜欢碎嘴的博得无数谈资。

但他还是吃不准。

老陈这人精就精在这里,知道有些人不在明面上,却未必不在心坎上。他旁敲侧击地问了老林,没想到老林旁敲侧击地问了台长,最后还是得不出个确切结论来。

老陈语焉不详尽绕圈子,但分管台庆晚会的副台长王勤民却是个耿直脾气,他说,他不看好刑鸣。筹备台庆晚会的几位导演反映他简直目无组织纪律,一声招呼不打说走就走,到现在也没露脸。

在场的另外几位领导也顺势纷纷表态,大伙儿都是这个意思。

刑鸣是谁?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,但骆优的来头台里无人不知,自然都得向着他说话。

虞仲夜扭头问自己的秘书:“人找回来了?”

秘书回答:“我找过,老林也找过,不是通话中,就是直接关机。”

去年的金话筒得主是林思泉,前年是庄蕾,如此妇唱夫随也不是台长捧的,而是真的术业专精,又把人情都练达透了。虞台长向来不会亲自过问金话筒提名的事情,没这么非宠着谁不可。

老陈理智与感情上都更倾向于骆优,因为那姓刑的小妖精一看就是个冷心冷肺、睚眦必报的主儿,他俩之间的过节没这么容易翻篇。

再三斟酌,再三计较,老陈终于开口:“金话筒是国内主持人的最高荣誉,刑鸣在闹出群演事件之前,也是咱们新闻中心的年度十佳之一,按说也还是够得上这个奖项的。但他目前的节目不是《明珠连线》而是《东方视界》,前途未卜还在试播期间,含金量就不定够了,何况台里不少领导对他很有意见,就说周末不来开会又连着翘班两天的事情,他周四的节目想开天窗?”老陈微微一顿,竟有些了苦口婆心的意思,“这孩子心气儿太高了,捧得更高怕他摔着……”

老陈正说着话,台长办公室的门“咣”地被推开了。进来一个看着四十岁不到的高个男人,国字脸,大眼睛,头发一丝不苟,西装挺括有型,他是洪万良的贴身秘书,名叫裴非凡。

裴非凡跟着洪书记有些年头了,作为党政干部的机要秘书又兼与虞台长算是熟识,他是可以这么无遮无拦地直闯明珠台台长办公室的。

办公室里的领导们抬眼看着他,也有熟络的,喊一声,裴秘书来了。

虞仲夜正低头沏茶,眼皮一点未抬,低沉醇厚的声音先发出来:“敲了门再进来。”

裴非凡怔不过一秒钟,便大大方方又退出去,敲了敲门。

裴秘书进门来,这会就开不成了。副台长们纷纷请辞,不管洪书记派秘书来是为了家事还是国事,旁人都不便参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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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唇枪请大家收藏:(www.hxjxsw.com)唇枪花香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“裴秘书难得来一次,”虞仲夜端坐不动,一脸波澜不惊,“坐。”

“其实也就两件事儿。”裴非凡落了座,掏出中华来递给了虞仲夜。但虞仲夜没接。虞台长不在台里抽烟,裴非凡也不便自己点上,只好空捻着烟卷,轻轻敲打紫檀木的桌面,“一来是老爷子几天没见着少艾了,也没听他来报一声平安,实在担心得很,着我顺道来问问。”

“跟他领导出差了。这么大的人了,能照料好自己。”虞少艾七岁就被扔去国外亲戚家里,一年最多回国两趟,虞仲夜那个时候起就从没担心过自己儿子。

裴非凡挑高了一侧眉毛:“恕我多嘴问一句,少艾现在的领导是那位刑主播?”

虞仲夜不答反问:“还有一件事呢?”

“当然是来给虞叔道喜的。”裴非凡笑道,“外头已经有风声了,明年虞叔会调任公安部,正部级副部长,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”

由宣传系统直接调任政法系统,由副部级再往上升一个台阶,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,到了虞仲夜这儿却是既不惊又不喜,淡淡笑了笑:“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。”

投身媒体行业,做到明珠台台长这个位置基本也就到头了。上头倒是还有广电总局,但到底比不了公安部。

国务院直属的强权机关。国家最重要的部委之一。虽说明珠台乃至传媒圈里的生杀予夺全由台长说了算,但放眼整个中国,公安部的权力可就实在多了。

裴秘书接着说下去:“只要有传言,就必定不是空穴来风。老爷子总想着一家人,尽可能在他还有余温的时候帮扶一把,有句话怎么说的?连络有亲,一损皆损,一荣皆荣。”裴非凡北大毕业,也是个饱读经史子集的文化人,《红楼梦》里的典故张口即来,“这个道理不用旁人多嘴,虞叔肯定懂得。”

虞仲夜略一点头:“我听着。”

裴非凡喝了口茶,笑笑:“也没什么,就是前两天正巧遇见廖总,廖总说了你这里有个小朋友挺不懂事,他几次想替虞叔你管教管教,虞叔都护着不让。廖总令我转问一句,虞叔对那小朋友是不是宠得太过了?”

虞仲夜也笑:“小孩子总有不懂事的地方,廖总这样的身份,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。”

裴非凡道:“老爷子原先也是这样想的,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,甭管什么来路背景,就算想翻案也翻腾不出多大的浪来,不值得为他费心思。上回给少艾接风,老爷子该是亲自跟虞叔交代过,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外人多嘴。可虞叔确实太过宠那孩子了,又是牛岭监狱,又是劳模性侵,这会儿连少艾都带了出去……老爷子没两年就退休了,明珠台也正处于改革的风口浪尖上,何况少艾而今回国,以后也得在官场上发展。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事端,怕是对谁都没好处。”

裴非凡一番话说得很是想当然,明珠园里有才有貌的主播委实多如牛毛,他自忖虞台长若想找些小玩意到床上解闷,也不是非得那个刑姓记者的儿子不可——老子螳臂当车横着一条贱命,儿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东西,怎么看都是一个麻烦。

想想虞仲夜贫寒出身,仅靠一副好皮相就把官家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非君不嫁,又有当省委书记的丈人做靠山,几年一个跳板,一路飞黄腾达。

而一个男同性恋者愣是婚前情史一清二白,没让任何人看出这方面的端倪,连老谋深算的洪书记都被摆了一道,没少悔恨嫁错了女儿。

这样的人也算能忍常人之不能忍,自然应该格外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。

人是老林在楼下撞见带着上来的,一会儿还得由他送走,老林也就一起留在了台长办公室里。裴秘书这几句话尽是含沙射影、旁敲侧击,但他听得明明白白,洪书记在油尽灯枯之前费尽心思助女婿上位,但有条件。

虞仲夜不紧不慢地问:“你跟着老先生多少年了?”

裴非凡想了想,道:“八、九年了吧。”

“难怪。”虞仲夜点了点头,语气也不似褒奖,“尽得真传。”

裴非凡道:“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那是昏君,老爷子当年一眼相中虞叔,这么些年来也竭尽所能地提拔栽培,不就是看中虞叔是个分得清轻重好赖的明白人,江山美人知道该选哪个么。”

虞仲夜笑了:“都要。”

“虞叔这是开玩笑了,就是真皇帝也未必能事事如愿,江山美人里只能选一个——”裴非凡一边笑呵呵地说着话,一边打算端起茶盏喝茶,手刚触上茶盏却无故一颤,怎么也抬不起来了。

虞仲夜伸手摁下了裴非凡的手腕,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,看似只是轻轻扣住,却令对方动都动不了。

“回去告诉老先生,”虞仲夜完全敛尽笑容,一瞬不瞬地盯着裴非凡的眼睛,“我都要。”

裴非凡只被虞仲夜看了这么一眼,便把笑声彻底憋回嗓子眼里。

他没见过这么严肃的虞台长,这种强大又慑人的气场根本不容人招架或者回避。裴非凡不禁一怔,眼底慢慢露出怯意,点了点头道:“懂了。”

茶冷了还可以重新沏,可胆寒了,再金贵的茶叶都饮不下去了。裴非凡是真的怕了。他起身告辞,又停在门口,犹豫半晌才回头道:“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,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,其实也未必是女人,那些爬床的小玩意儿打的多是这个主意。虞叔还是听我一劝,人家别有用心,你也不必太认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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