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蹊多虑了,芰荷如今也好好的呢,正蹲在墙根儿啃红薯。

这是她拿一个银锞子跟一个老乞丐换的,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,芰荷啃得狼吞虎牙,糊了一嘴,待吃饱了她这才用手擦了擦嘴,扶着墙起来。

想着这一顿至少能管个两天,心里安定了不少。

这几天叫她有些恍惚,仿佛回到了带着小姐一路颠沛流离来京城的日子,那些日子苦得她都不想回忆,想起来都一阵哆嗦,她都快忘记了,在皇城里当了几天乞丐又如数想起来。

只觉得刚吃进肚子里红薯很快没有了,她又饿了,不由想念微雨山庄的老妈妈的蒸糕,昭王府的鱼肉,和在东宫时小姐托成蹊侍卫给她带的醉鸭。

不能想!不能想!越想越饿!

芰荷摇着脑袋,手捂着肚子,靠着墙喘气,想找口水喝。

她离开东宫时候,自己备了些钱银,那些都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,从不离身,也没多少,有过逃难的经历,芰荷很清楚她须得钱财,而自己的又不够,她省吃俭用自己也够了,可若是找到了小姐那便不够了,是以,她拐弯抹角地跟成蹊借了些,这才有胆子偷跑。

晏绥宁答应让她出宫时候,她还舔着脸要了几块糕藏在胸口,直叫晏绥宁笑话。

未曾想她做足了万全的准备,逃出了东宫,又逃出了皇宫,最后跟野狗一样被关在城里瞎晃悠,这几日活像乞丐一样。

那些糕点早没了,钱财她才谨慎地藏在身上,刚才拿出一角碎银子跟老乞丐换了个红薯,她实在饿疯了。

这几日城中四处有守军巡视,任何人不得私自出门,连街上的商铺都关着门,若是想采买则有专人负责。

她在京城无归处,又不想被守军抓住,四处躲藏连饭都吃不上,有钱也不顶事儿。

芰荷不由感慨世道变了啊。

若是当初她带着小姐逃离北地时能多些银钱,何至于那般狼狈,只是她那时候年岁小,遇事慌了神,只知道跑。

便是去夫人的妆奁里拿些珠宝首饰沿路寻个铺子当了,她们也能好过些。

如今却是不同了,想混口饭真难啊。

好在城南象鹏之地如今成了乞丐聚集的地方,这些乞丐于皇城便如蛀鼠一般,杀不尽赶不走,她混进乞丐堆里勉强混了些饭食。

那些乞丐为了活命什么都干,手脚也不干净,时常入了夜四处偷摸,寻些吃食。

芰荷便从他们手中讨些饭食,她扮乞丐是一把好手,毕竟是干过的。

那泥灰往脸上一抹,再将衣裳蹭得看不出颜色,头发抹上灰再弄得乱糟糟的,走路再瘸拐,便没有比她更像的。

这还是她的老法子,如今时移世易,还得在细处做足功夫,才能叫人看不出来,毕竟跟着姜姒娇养了几年,年岁也长了,皮白肉嫩,腰细肩薄,胸臀却丰腴。

她面上、脖颈凡是露出来地方全都抹了灰,还扯了布在乌漆嘛黑的墙角束了胸,断了发又罩上了不知谁扔在墙根儿沤得发烂的布衣裳,确信往那一站小姐都认不出来,这才往那乞丐堆扎。

无他,只因她听得了风声,这些乞丐知道一条可以出城的秘道,她也是顺着小姐的记号知道了这群乞丐。

想着跟他们混熟了也好出城找小姐,那些乞丐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可怜又晦气,又瘸又哑的,比划都比划不清,瘦的跟猴子一样,腰都直不起来。

前几日还施舍她些饭食,再后来却是不肯了,这世道谁容易?

芰荷跟着他们打探出了出城的地道,是城里的乞丐挖的,在西城墙根儿下,正千恩万谢准备偷摸出去的时候,却发现东宫的黑脸侍卫领着一列将士正围着地道填土?

这人不是成蹊吗?

心道,这老天爷是瞎了眼了?早不填晚不填,非等她要出城的时候填上,心里那个气呀。

啐着晦气,又瞪了成蹊好几眼,这才忿忿转身跑了。

出城唯一的秘道被堵上了,她被关在皇城里,一想到找不到小姐,还把晏绥宁弄丢了,实在是欲哭无泪,越发记恨起成蹊来,只道他晦气坏事!

芰荷撑着腰起身,一时不知往何处去,她问老乞丐讨食时,万不得已拿出了一个银锞子,露了财,那乞丐堆她是再不敢回去了。

真有些想哭,半晌又无奈地蹲在地上,脑袋埋在膝弯忍泪。

再抬眼已经是日中了,太阳有些晒,她想着找个荫凉地方歇歇,再做打算。

正要往前走时,道上忽然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从中掠过,他怀中还有个人,只瞧见了淡青色的衣摆,绣着银线竹纹。

见到人,芰荷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,等脑袋反应过来,淡青色衣摆?竹纹?绥宁公主?

人已经走了老远,不由抬脚跑着去追,可她饿得发昏,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,不由扯着嗓子去喊:"公主!绥宁公主!"

晏绥宁打量了面前的人好几眼,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:"芰荷?"

她有些不敢相信,堪堪几日她便沦落到这等地步了吗?不是去找她家小姐了吗?

见到那男子怀中的当真是绥宁公主,芰荷简直要喜极而泣了,一国公主在她手上丢了,纵使她长着千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。

如今能找着一个是一个,总比两个都不见了好!

听着面前之人哭唧唧地应承,晏绥宁才确信面前之人正是芰荷,可她实在有些难以相信。

如今的芰荷穿着一件臭烘烘的衣裳,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有一处白的,其他皆是泥糊糊一片,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半张脸,简直看不出是个女郎。

连伯颜纡泽都不由侧目,他是记得姜姒身边那个坏心眼儿的女婢的,如今瞧她这副模样,只觉得主仆俩,一个赛一个惨。

听了芰荷一路的经历,她不由道:"不若你跟本宫回宫算了,反正你如今出不了城,找不到你家小姐。"

不知想到了什么,她又道:"你可别求本宫帮你出城啊,本宫也是没法子的,再者你家小姐让我本宫看着你,届时她来找你就是了,何必这般折腾,瞧你可怜的。"

"那可是不行的,我必须要找到我家小姐,她一人在外我不放心。"

芰荷连连摆手,不肯跟晏绥宁回去,她便是死了也要死在姜姒跟前,万没有小姐在外受苦,自己一个女婢在宫中享乐等着小姐来找她的道理。

"诶,你这小婢怎的敢作践本宫的好心?"晏绥宁有些生气,当初她就不同意这小婢出宫,如今她又这般强,眼看人福了身要走,气不打一出来!

正要上前拽着芰荷时,被身后的男人搂着腰掼进怀里,不由怒道:"作甚!"

这小女婢才出来几日就弄成这般可怜模样,若是多在外面待几日指不定命都没了,她可是答应了姜姒好好看着她的。

伯颜纡泽淡笑冲着芰荷的背影道:"你家小姐无事!"

闻言,晏绥宁和芰荷俱是一震,芰荷不由转身焦急地看着银瞳。

她记得这个男人,只是不明白他一个奴隶如何勾搭上了绥宁公主,刚还将人抱着呢,不过她于此事不关心,如今绥宁公主找着了,最要紧的就是找着小姐!

"你说什么?"这话是晏绥宁问的。

见她仰着细颈,凝眸看着自己,伯颜纡泽慢悠悠道:"她好着呢,如今在京郊的一处宅院中,身边围着不少人。"

他原本不想告诉这女婢姜姒的下落,毕竟他还记着她撺掇姜姒将自己卖给鸨母的事,在那春风馆,他可是下了脸险些清白不保。

主仆俩都不是好东西,他许下三个条件那黑心小女郎才愿救他!

如今说出来也只是晏绥宁关心,罢了就当哄她开心,也当可怜这主仆二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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