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然认主,剑灵清明的一品名兵,本不至于那般容易就被炼化。

只是当屠仙黑金连同君父剑一同飞入炉火中,一声清脆的鸣响响起。

陆景站在原处,看着燃烧的紫色火焰下,屠仙黑金与君父剑融化为铁水。这一柄剑被雪藏已久,灵潮之时,它乃是能斩去天仙楼楼主的名剑。灵潮之后,它被削去剑刃锋锐,剑灵也浑浑噩噩,一沉寂便是数十年。直至不久之前,陆景成了它的主人,屠仙黑金才得以重见天日。

只是它乃是崇天帝的佩剑,圣君威严化作枷锁压在这剑灵,圣君是大伏神器之主,一言出,名剑折。

屠仙黑金并不曾折断,但已再不复昔日的辉光。

宝剑如人,人若见了白昼,又岂能永远待在暗无天日之处?再加名剑有灵

屠仙黑金也许感知到新主人的紧迫。

天西楼将要降临,以屠仙为名的宝剑却已经无力陪伴新主人屠灭进犯人间的仙人。

正因如此,当那屠仙黑金飞入炉火中,一缕青烟飘散。

其中的剑灵也燃烧紫火,逐渐消亡,最终融于那宝剑胚胎中。冰峰。

安弱鹿衣袍飘扬,手中巨锤与斩铁剑交相辉映。斩铁剑斩去八百斤东土山精,斩去三柄宝剑。

滚滚的精气不断在那炉火中流淌着,继而变得越发锋锐。

锵!

锵!

锵!

巨锤重击之声不断传出,就好像有神人擂鼓,就好像天边有雷公打雷。一锤又一锤,一剑又一剑!

安弱鹿面色肃穆,认真到了极致。

那炉中的火焰受他铸剑玄功操控,每一丝火焰都恰到好处。每一次巨锤砸落,也都砸在关键处。

天风起云涌,雷光乍现。又有大雾滔天,火光迸发。

书楼中,观棋先生站在九先生的翰墨书楼中,低头看着九先生时常用来洗剑的池水。

他从池水的倒影中,仿佛看到了什么,神色变得越发安宁。

九先生站在他身后,询问观棋先生:“陆景铸剑,书楼便不送些什么?”

观棋先生摇头:“已经是安弱鹿的极限了,再添一些寻常的宝物倒也无妨,却已经不再关键。

我备下了一块玉佩,倒也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
九先生颔首,也看向那池水,感慨说道:“没想到昔日这青涩的少年,现在却掀起这般大的阵仗。

更没想到这太玄京以外,竟然成了铸剑之处,天下又多一把名剑。”

观棋先生眼神闪亮,询问九先生道:“你觉得这把剑,可能够胜过洛明月那柄蟾魄。”

“不算崇天帝、大烛王与大先生的剑,蟾魄是天下第九。”

九先生一边思索,一边说道:“只可惜洛明月成了明月奴,她剑光有缺发挥不出蟾魄的威力。

崇天帝又赐洛述白酿剑之法,想来那把蟾魄最终的主人也还是洛述白。可即便如此,蟾魄仍然位列天下第九。

一类兵器,天下前十之间差距极大,陆景这把剑”九先生这般说着。

观棋先生颔首问道:“所以你觉得陆景这把剑胜不过蟾魄?”九先生忽然摇头:“我觉得陆景这把剑还要胜过蟾魄!”

“蟾魂只怕要被挤到第十了。”

观棋先生笑了笑,他不再去看那池水,而是抬头看天。隐约间他看到天有仙人落目。

看到有一道黑色剑气自虚空中落下,那是商旻的神术剑光。

他还看到太玄宫中的崇天帝已经走出太先殿,就站在空旷的帝宫中,皱眉注视着叫升山的铸剑场面。

除了崇天帝之外,太玄宫中也不知传出多少目光。

甚至整座太玄京中的强者都已察觉到角神山有人铸剑!观棋先生看到这一幕盛景,也就更加放心了。

直至他看到那风雨汇聚之地,有人敕封云雾,化作仙鹤而来。观棋先生脸的笑容更浓。

“我觉得陆景这一柄剑,并非只是一个天下第九。”

便如九先生所言,柳大家府中。

洛明月、南禾雨、洛述白俱都站在院中,抬头以望。

蟾魄、千秀水、七尺玉具此时此刻却俱都沉寂,就好像这三把名剑都在等待着什么。

七日时光转瞬即逝。

寻常铁匠铸剑,以气血运酿,少则铸造十日,多则百炼、千炼需数百千日。可现在却因为有了那天禄火种,有了紫火,再加铸剑者乃是赫赫有名的安弱鹿!七日时间,诸多宝物俱都被炼化。

炉火中,一枚熠熠生辉的剑胚已然成型。

安弱鹿浑身气血已然消耗殆尽,他盘坐在炉火前,气血将要枯竭,神色却难掩兴奋。

“陆景先生,这一把剑已成剑胚!

名剑将要生灵,最终结果如何已经并非匠人能够执掌。”安弱鹿说完这句话,身躯摇曳间站起身来。

他眼里兴奋异常,笑道:“只是有此胚胎,这一把宝剑只需生出灵性,最低也是一个天下第十。”

孙伯渊踏步走来,扶住安弱鹿。

安弱鹿再也坚持不住,身躯瘫软下来。

孙伯渊看着炉火中的宝剑,眼神也是啧啧称奇,继而又祝贺自己的老友。“安兄,你心愿已成,等到宝剑生灵,你的名姓也将永载千古。

我会为你著传。”

陆景也近到前来,向安弱鹿行礼。他不曾多言,直起身来走到炉火前。

炉火之前,一柄白色剑柄、银色剑身的长剑正在吸纳元气。

那长剑中,似乎夹杂着雷霆,又夹杂着一股荡平天下妖邪的剑光。那剑光一闪,又化作压塌山岳的威势。

那威势中夹杂着一股屠仙的凶戮气魄,令人惊讶。

陆景看着这把剑胚,那剑胚似乎也感觉到陆景在看它。剑身再度展露出一道辉光。

“将要生灵?”

陆景心中正在思索,忽然间自天天传来一声鹤鸣。

陆景似有所觉,转头看去,却见云雾中腰间系着红色酒葫芦以及那封妖敕魔令牌的酒客,正在低头看他。

白发的百里清风看向陆景,一道神念落入陆景脑海中。陆景还未反应过来。

百里清风却瞥了一眼太玄宫,忽然挥了挥衣袖。天地未曾生变,也无风雨大作。

只有一道亮光一闪即逝。

陆景再看那长剑,却见那宝剑剑身流过一道五色光辉。

不远处的安弱鹿似有所觉,他压下心中的激动,高声说道:“剑生灵,便不再是剑胚。陆景先生,既然是你的剑还需要你浇灌元气,照出星光,也可淋气血,助着宝剑成型!”

“自此之后,你是这宝剑之主、剑灵之主!”安弱鹿高声呼喝,又带起一连串的咳嗽声。

禹涿仙就站在远处,隐隐察觉到陆景与这把宝剑若有似无的联系。宝剑有灵,自知谁为其主!

钟于柏有些激动。

大昭寺主持、赵青阳、方丈和尚、神秀甚至礼佛的安弱鹿。诸多将军、诸多大臣。

见素府中的七皇子、申不疑,舞龙街的少柱国李观龙两座国公府,乃至青云街姜白石。

他们都在静默等待,等待陆景成为着名剑之主,也在等待那眼泛金光的孙伯渊定下这把长剑的排名。

陆景闭起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

他不曾抬头,便可察觉到云端深处,天一也有强横的仙人正在低头注视着他。而那天阙、天三星也在蠢蠢欲动。

“有此名剑,再加那些不愿看我死在天西楼劫伐之下的志士,再加书楼

我便有了一线生机。”

陆景思绪及此,猛然睁开眼睛。只见虚空中星光萦绕。

刺目的星光照破厚重的云雾,直落下来,照耀在长剑。轰隆隆!

南冥顿现,亦有雷霆乍响。又有天王法身浮现来握长剑。

太白剑光、扶光剑气、无畏剑魄闪烁光辉。少年剑甲命格就此运转。

人间元星映照下,厚重无匹的元气化作一条长河,源源不断的注入宝剑中。

洛明月乃是知剑之人,灵潮之战之后她跌入了境界,不再是剑中天人,可她仍然是剑道大宗师。

所以当她看到这一幕,不如握紧腰间宝剑。“五颗元星。

太白剑光、天王威势、雷霆锋芒、鲲鹏浩瀚、还有那颗神秘元星不知穷尽的元再加他本就修出一颗剑魄,无畏无惧。

陆景这一柄剑,即便无法助他斩天人。自此之后,八境之下再无敌手。”

“八境之下再无敌手?”洛述白、南禾雨乃至见识不凡的柳大家都沉默下来。没有这一柄剑之前,陆景就可斩神阙。

现在有了这把宝剑,陆景一人只怕可敌二三神阙、星宫。“我记得这位少年剑甲不过才十八岁?”洛明月忽然发问。

洛述白舔了舔发白的嘴唇,道:“若非年轻,又岂能被称之为少年剑甲?”柳大家也点了点头。

正在这时,洛明月又忽然察觉到什么,皱眉说道:“不对,五颗元星虽强,无畏剑魄虽然锋锐,可这宝剑之灵何至于能够如此强大?”

原本被洛明月握住蠢蠢欲动的蟾魄剑此时此刻再度沉寂下来。南禾雨瞥了一眼蟾魄名剑。

“蟾魄剑灵感应到名剑诞生,损其威严,本想要飞出剑鞘,破了那剑胎,现在却沉寂下来了

是因为”

盘坐在花花草草之前的柳大家神色微变。“那陆景正在落笔写字?”

长剑之前。

陆景不知何时取出了持心笔。

只见他神色肃穆,身正气浩然。浓郁的浩然之气注入持心笔。

此刻,陆景以浩然气为墨,下笔有神命格悄然触发。一颗颗元气文字便出现在陆景笔下。

“试拂铁身如雪色,聊持宝剑杀西楼!”聊聊两句诗文,天地间立刻纵横杀伐之气!

滚滚浩然气,猛然间涌入剑光中,竟然画着带着无穷正气的杀伐意气!原本一片银光的长剑化为一片雪色。

屠仙黑金才留下来的斩仙气魄瞬间闪耀出刺眼的辉光。这等光辉直冲虚空。

雷光纵横,杀伐之气重重,继而化作汹涌的剑气凌空斩过。

一瞬间,自天阙中流淌下来的目光、神念竟然都被这道光辉剑气斩去!“大胆!”

“放肆!”

自虚空中,一阵阵飘渺却又充斥着暴怒的怒吼之声流转下来,在入侵耳畔炸响。陆景浑然不惧,他昂首迈出一步,伸出右手握住这把长剑的白色剑柄。

剑柄五色流光一闪即逝。

“陆景持此剑立于人间,等诸位仙人前来杀我!”陆景手握长剑,徐徐开口。

他的声音中并没有怒气,只有深刻的平静。而他手中的宝剑也同样如此。

雷光、五色、杀伐、威势

种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,悄然无踪。

那把长剑剑身修长,泛着寒光,白色长剑配陆景白色长袍。少年白衣持长剑,仿佛有着盖世的风流。

看到这一幕的强者俱都知晓。

陆景铸造这把长剑,便是为了杀尽天西楼!

而他那一句诗文,持无畏之气,高声对天西楼宣战。凡间持剑儿郎,不畏天众仙人。

“可敬!”

季渊之站起身来,颔首说道:“原本我还有些心疼我那阎罗指骨,如今看来,若是陆景此劫不死,阎罗指骨只怕还配不陆景了。”

伏无道眼中也有欣赏之色,哈哈笑道:“看来我对太玄京偏见太深。我从未料到如今的太玄京中竟然会生出这等豪杰!”

安弱鹿恢复了些力气,就愣愣的看着陆景手中的宝剑。

直至过去好些时间,他才又提了一口气,高声说道:“陆景先生,可曾为这把宝剑命名?”

陆景转过头来看向安弱鹿,笑道:“先生助我得了此等宝剑,陆景还有一劫,不知往后能否报答。

不如这把宝剑便由先生来命名?”孙伯渊有些羡慕地看了安弱鹿一眼。

安弱鹿先是怔然,旋即眼中又多了些欣喜。而欣喜之后,他却摇了摇头。

“先生,我来铸剑是还他人恩情,你不必报我。

借先生威势,我铸成如此宝宝剑,我反而要报答先生。

更何况,先生乃是宝剑之主,名剑有灵,我为他起名只怕这剑灵亦不会喜欢。”陆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宝剑,又想起天西楼。

“此剑还是无名为好,我还有一道劫难未过,我为他起名,若是此剑初战,我就死在了那劫难下,难免让这宝剑也陷于枷锁。

既如此,且先叫它杀西楼,只作号,不作名。等我斩尽西楼,再为它取名!”

“只作号,不作名?”安弱鹿由衷道:“先生是爱剑之人。”

他这般说着,有转头低声问一旁的说书人:“伯渊兄,这把剑在你眼里可排第几?”

孙伯渊眼中泛着神秘,道:“你猜!”安弱鹿兴奋道:“第九?”

孙伯渊毫不迟疑:“低了。”

有的人死了,但没有完全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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