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报仇自然无可厚非。”

陆景眼神落在那大船,章吴道章奉圣一只手缓缓转动着手的玉扳指,他与那先锋道的二人,转头望向天空中那自然的风波、飘荡的白雪、乍起的雷霆。

有人站在云,望向洞山湖。

那是一位头戴高冠,面容老朽的老者,老者身还穿着一袭破败的黄袍。

黄袍绣着九爪天龙,只是九爪已经有四爪破败。

“重安王曾经在大晟国国都斩下大晟国国君头颅,斩去了大晟国国君七十二子。

说出那句名震天下的天下之大,唯我大伏可立帝座。

大晟国怀南王盛如辕侥幸未死,自此披了这破败的龙袍,自立为大晟国国君。

哪怕大晟国国土已经被大伏吞并,他仍然在西域以外荒芜之地自立国都。”

百里清风娓娓道来。

站在云端的陆景眼中,斗星君光辉洒落,斗星君之命命格悄然触发。

他清楚的看到此间四人,无论是那章吴道的主官,亦或是先锋道的二位道主,还是这位自立为王的盛如辕,他身弥漫出来的气魄俱都不凡。

“说起来,这天下的星宫、神阙强者称不得少,却仍然在灵潮之争中败给了天。”

陆景对于天十二楼五城所拥有的真正力量有些好奇。

一旁的百里清风却道:“哪怕天下广大,生灵无数,神相九重圆满的神阙境界、照星九重圆满的星宫境界依然称不一个多字。”

“你见此间四人俱都是星宫、神阙修行者,可你却不知若七章皇族未亡,若大晟国未灭,若先锋道未曾遭到遏制,他们便是这天下最为巅峰的一小撮人。”

“而如今,该亡的俱都亡矣,他们却都继承了这些王朝、宗派的遗泽,又或者为了地区安稳,被崇天帝召为地方的主官,有了曾经富饶的大伏作为后盾,便更是称得这天下的贵人。”

百里清风说到这里,特意顿了顿,又对陆景道:“至于灵潮之争人间败北,原因还有许多,不可单单归结到人间强者的数量。”

陆景点了点头。

二人就站在那巨大的仙鹤,低头注视着下方的四人,以及埋藏在洞山湖湖畔的三千甲士。

“这位章吴道的章奉圣也算是胆大包天,竟敢以朝廷的甲士围杀重安王世子。”

陆景右手落在唤雨剑剑柄,若有所思。

崇天帝想要掌控天下,偏偏的大伏疆域以内却似乎还有许多怪诞之事。

“昔日五方海龙王威逼虞七襄,今日又有这些旧日的遗老遗少准备截杀虞东神,偏偏崇天帝那震动天下的声名似乎没有丝毫威慑力,这本就不寻常。”

陆景心中自言自语。

一旁的百里清风看到他眼中的深邃,眼神中有些好奇起来:“你刚才与我说,让我出手助虞东神。

可仔细想来,伱与重安王妃乃是故交,虞七襄又十分信任你,虞东神不久之前还曾助你杀太冲龙君。

你与重安三州的渊源比我更深。

如今又随我前来这洞山湖,莫不是想要为了义气二字拔剑相助?”

陆景听到百里清风的话,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下方的四人。

“此间四人,虞东神倒还不需要我相助,只是洞山湖畔的三千甲士俱都威武,也许会对虞东神有些危险。”

“章吴道旧吴甲铸造的技艺已经失传,七章皇族灭亡时,只留下九千甲,又因为时间推移、屡次战祸战乱,九千旧吴甲如今至多剩余六千甲。

看来章奉圣是铁了心要杀虞东神,否则也不会一口气拉出三千身披旧吴甲的甲士。”

百里清风手中还拿着一壶黄封酒。

他原本想要饮酒,却又发现那壶中美酒已尽,竟然倒不出一滴来,有些意性阑珊。

只见这位道宗宗主将手中酒壶一抛,又指点虚空。

须臾之间,他腰间一枚古铜色的令牌闪出一抹亮光,原本凭凭无奇的酒壶猛然间长出翅膀来,飞入云雾消失不见。

“且让他自己酿些酒来。”

百里清风随意说着,又看向陆景:“你名头在外,又是当朝景国公,难道就不曾藏一些好酒?”

陆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。

他喝了百里清风许多美酒,可自己身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酒。

于是陆景只能拿出早些时候从养鹿酒楼打回来的养鹿酒。

两壶养鹿酒,原本陆景打算与青玥共饮,只是因为青玥无暇,就不曾被饮尽。

当他揭开酒封,一股清香扑鼻的酒香顿时涌入二人鼻中。

养鹿酒只是许多玄都百姓的口粮酒,称不名贵,也称不稀有。

可却不想百里清风闻到酒味,眼神一亮。

“是那养鹿道人传下的养鹿酒。”

百里清风似乎颇为满意,他索性盘坐在仙鹤,再度拿出两个酒杯。

随着他双指一点,虚空中的元气化为沸水,温了酒盏,又亲自从陆景手中接过酒壶,为二人倒酒。

“次前来太玄京,我本想去养鹿街打几壶养鹿酒,却又因为宫中那档琐事不得成行。”

百里清风自少年时饮酒,饮尽天下美酒,不以美酒稀有为重,倒是即愿意品尝各地的风味。

陆景见到百里清风坐下,也随着百里清风一同盘坐。

二人就站在这云端,悄无声息间注视着洞山湖。

百里清风看到陆景认真而又细致的品尝着养鹿酒,慢条斯理。

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陆景是否真就愿意相助于虞东神。

他也并不多劝,只是与陆景饮酒。

“也罢,重安王的世子自当有他的造化,他归于重安三州,如洞山湖这般的关卡,他还要过二三道。

陆景自有自己的缘法,若再重安王的因果中负了伤,对于将来的劫难而言也称不得好。”

百里清风心中这般想着。

而洞山湖,那大船章奉圣仍然大马金刀端坐于船头,一语不发。

先锋道一男一女两位道主盘坐于空,诵念经文。

自立为王,身着破败黄袍的盛如辕老朽的眼神中,伴着丝丝缕缕的杀机。

夜来,时间流逝,又有春光破晓。

早已饮尽了两壶酒的陆景与忽然低下头来,看向远处的林荫大道。

时值初夏,林荫大道一片繁盛,嫩枝绿芽别有一番美感。

可偏偏在这如画的景观中。

有银甲的将军同白虎而来。

他身后数十丈所在,一位位身着黑甲的骑虎武卒骑着黑虎而至!

当那九百骑虎武卒踏足林荫道。

原本如洗的晴空竟忽然间乌云密布。

虞东神不曾骑那头白虎,他与白虎并肩,背负双手,缓步而来。

天先锋道原本盘坐诵经的两位道主已经站起身来。身披黄袍的盛如辕手中托举着一枚玉玺,眼中杀机便如同潮起时的浪潮。

唯独那章奉圣还依然端坐于大船,冷眼注视着虞东神。

虞东神漫步而至,来到洞山湖畔。

以他的修为,自然看到了此间四人。

可他眼里却偏偏没有半分紧张,就连他身后那九百黑虎都只是安静的踏步前行。

一时之间,场面静的可怕,唯有风吹湖面之声缓缓到来。

此时此刻。

虞东神距离最近的先锋道两位道主,不过二三里距离。

先锋道二位道主各自解下身后的长剑,又低头看向那林草之间的三千甲士。

那三千甲士身着旧吴甲,却又严阵以待。

九百骑虎武卒漫步前行,气息说不出的平稳。

而那大船的章奉圣终于站起身来。

他站在船头,向虞东神恭敬行礼。

“世子大人。”

他手那青绿色的玉扳指闪着独特的光,一道厚重的声音缓缓传来:“你于天下有功,奉圣本不该在此截你,只是国仇家恨皆在肩头,奉圣也身不由己。”

“你死后,我会将你的尸骨以尊棺相运,送至重安三州,让你能葬在故土。”

章奉圣语气真挚,眼神中竟然还有几分自责之一。

虞东神听到章奉圣的话,原本还朝前走出了几步,却又忽然停下,皱起眉头道:“我本不欲与你们废话,可偏偏你这人太过虚伪,说话臭不可闻。

令我都有些忍耐不住了。”

虞东神说到此处,又下看了那盛如辕、先锋道二位道主一眼,摇了摇头叹气道:“三位星宫、一位神阙,若我重安三州添这四位强者,将士们的压力便会少许多。

章吴道乃是大伏三十六道之一,在我重安三州荫庇之下。

先锋道宗派立于苏南道,若秦火烧至,少不得一个破宗灭派的下场……

便如六先生所言,这天下间忘恩负义之辈真多如繁星。”

平日里极少说话的虞东神话语至此,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九百骑虎武卒。

他似乎是在为这九百骑虎武卒深觉不值,又似乎是在为那偌大的重安三州觉得不值。

那云端的盛如辕身后黑云滚滚,他俯视着虞东神,忽然开口。

沙哑的声音传来,令人不寒而栗。

“世子饱经沙场,身染着不知多少强者血,再加身后九百骑虎军,再加那一头虽然负了重伤,却仍然称得神兽的白虎,世子大人竟然觉得,我等四人加这三千甲士,也奈何不得你这位肩扛重安三州的人物。”

盛如辕低着头:“可天下的事谁又说得准?”

“也许只是一场马失前蹄,便会引得一国主将身死。

也许只是一场寻常的出游,便能让一国国君死在猎场中。”

“天下许多事便是如此,徐白甲出了神关,偏偏去了重安三州拜见重安王。

世子偏偏有不得不前去太玄京的原因。

九百骑虎武卒以及这一头白虎护送下,世子自认为能够横渡大伏远去太玄京,也能够安然归于重安三州。”

“可世的事,往往在必定中带着偶然。

世子大人……你且看你身后。”

……

此时重安三州。

天的日头一如既往的炽热。

徐长河站在城头,他不曾看向山头以外的北秦,而是看着城这边的重安城。

还记得许多年前,他见獬豸神兽,摆脱了家奴身份,又得以在重安王带领下,出了太玄京,驻扎于此处。

他们生生将这座破败的小城,经营成为北方大城。

数十年时间,重安三州越发繁盛,人口剧增。

可是后来,北方的秦国突然间崛起,大烛王有吞天之志,想要吞并天下建立起一座铁幕,以抗天阙。

而他不得不领命前往神关,带领神关军,守卫神关。

这一去又是许多年。

徐长河时常会想到他跟随那一位手持天戟,敢登天关呵斥太帝的重安王时气吞万里如虎。

天下之大,莫不敢去。

便是那些吞天的禁地,都有骑虎军踏足。

而如今……

他于神关归来,将要前往太玄京,成为一名柱国。

他从卑微的家奴,成为了大伏最为鼎盛的人物。

可不知为何,徐长河却不愿归于太玄京。

此时的徐长河身着白甲,时不时侧过头去,看一看那偌大的王府。

王府中。

昔日顶天立地的重安王只能够枯睡在床榻,不省人事。

他身的气血不断枯竭,不断流逝。

昔日无的威严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。

一代武道魁首,时至现在,却几乎已成传说。

天下人再也不知重安王手握那一杆天戟,便能够立起铁壁,不惧天地下任何强者。

天下人再也不知八万骑虎军之所以能够气吞天下,之所以能够为大伏开疆扩土,皆是因为八万骑虎军之前,有一位骑着白虎的无王爷。

“只是可惜……重安王安睡于床榻,并非最终的结局。”

徐长河知道,不久之后,重安王濒死,这位盖世的武道魁首,乃至广大的重安三州都必将有一番大劫。

“王爷,昔日你教授我通天的武道。

等再过些日子,我承了柱国之位,便来助你。”

徐长河心中这般想着。

正在这时,那偌大王府中,重安王妃与虞七襄并肩走出。

这二人原本不知是想去哪里,不过朝前走出几步。

重安王妃忽然身躯一僵,看向天边。

那里,一片秦火燃烧而至。

城墙的徐长河面色骤变。

“秦人如何入了大伏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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