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
随后大家就跪了,赵昌除外,只躬身退到一旁。

康熙的目光落在屋子当中的条桌上。

他不是深宫天子,也见过尸骸,可是这样的残尸,却是头一回见。

他上前两步,目光落在狼藉的头骨上,想要透过五官辨别相貌,可实在辨别不出。

他看到年轻仵作手中的册子,示意梁九功呈上来,将上面的记录仔细看了。

没有实证能证明身份,有几条都有嫌疑,可通过尸检,也无法确定这尸骸就是隆科多的。

如果是佟家的马车里没人,那十有**就是了。

剩下一二……

康熙望向赵昌。

赵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来,双手呈上,道:“皇上,这是奴才去宗人府静室里翻出来的。”

隆科多在宗人府静室里关了四天,会梳头洗脸,也会掉头发。

等到梁九功接了,赵昌就又拿出另外一个纸包,道:“这里奴才在佟宅李氏房中搜集的头发。”

昨天下午康熙就得了消息,也听额尔赫说了尸骸的大致情形,自然也想着如何辨认之事。

整个尸骸,肉眼能分辨的只有两处,一处是后腰,一处是头发。

后腰上都是没有愈合的鞭痕,并没有明显标识,那剩下能比对的就是头发。

赵昌昨天就带人将宗人府静室跟佟宅隆科多起居之地,一寸一寸地搜过,搜集了这两包头发。

康熙颔首,望向那年长的仵作,道:“比对吧……”

那仵作实没有想到还有面君的时候,带了颤音应着,起身去比对头发。

宗人府静室的头发,有七根,长短有些区别,可颜色跟粗细差不多。

佟宅的头发要多些,有十九根,仵作按照粗细色泽不同,分出两堆来。

其中少的一堆,跟宗人府静室的差不多。

大家屏气凝神,晓得这对上了,这应该就是隆科多的头发。

两个地方,都出入的人只有隆科多,这是隆科多的头发。

而后老仵作去了条桌上,将头颅翻了个面,露出后头的辫子来。

他手指灵巧地拆了辫子,从上往下撸着,顺下来几根头发。

这几根头发,跟前头两堆比对,长短粗细几乎没有差别。

老仵作心里叹了口气,退到一边,低声道:“皇上,对上了。”

康熙上前两步,看着铺在白布上的三绺头发,半天没有移开眼。

他无法自欺欺人,说这不是一个人的头发。

这个害人的手段简单粗暴,要不是正好遇到九阿哥出行,那阴谋就成了。

最后的结果,就是隆科多离奇失踪,活不见人、死不见尸。

到时候,他如何能不生出愧疚来?

不但会愧疚,还会生出疑心,怀疑鄂伦岱,怀疑上三旗其他勋贵。

即便已经心有准备,可是尘埃落定,还是让人难受。

康熙看着额尔赫跟曹顺道:“今日结果,除了九阿哥处如实禀告,不许对人提及!”

额尔赫与曹顺忙躬身应了。

康熙又看了赵昌一眼,就转身离去。

赵昌少不得耳提面命仵作父子两人几句。

这父子是慎刑司老人,也晓得宫里当差,不许长耳朵,也不许长嘴巴。

额尔赫与曹顺对视一眼。

额尔赫道:“赵总管,九爷还等消息,那我们就走了。”

赵昌点头道:“两位侍卫自便。”

至于他这里,还要进行下一步。

揭破熊尸,挖肠破肚,将剩下的碎片再归整归整。

其次就是等着皇命,如何安置隆科多遗骸。

此事太过骇人听闻,如何对外说,什么时候往外说,还要等皇上吩咐。

额尔赫与曹顺就从景山后殿里出来。

眼见着曹顺眼圈发黑,眼底都是红血色,额尔赫道:“九爷这几日在密云行宫,又不着急出发,你歇半天,明天再过去吧!”

曹顺应了。

如今大事尘埃落定,有额尔赫过去传信,他这里确实不用着急赶路。

人受得了,马匹也受不了……

九皇子府的马车先是城外候着,后又直接进了皇城,落到不少人眼中,就有不少人猜测。

只是该知道消息的昨天都晓得了,皇子阿哥们今天就没有再入宫。

不过对于九皇子府的消息,也格外留心就是。

结果传来传去,就是九阿哥今天又打发人回来陛见,但是皇上没有传召……

*

刑部衙门,八阿哥有些怔忪。

昨日他下午在外宅,消息迟了一步,等到晓得阿哥们入宫时,已经是宫门关闭。

他有些拿不准缘故,结果今日就得了消息,晓得御前没有见九皇子府的人。

他就想到弹劾上。

这个时候,倒是一动不如一静,否则的话,太过关切显得假,不关切显得冷情。

户部衙门值房,四阿哥也归拢着消息。

有马车入皇城,额尔赫中午出京。

这是……辨认清楚了!

四阿哥心中莫名,竟是觉得如此结果也不错。

否则的话,九阿哥就要成了笑话……

*

密云行宫。

九阿哥站在院子里,抬头看着天色。

天色暗沉,瞧这样子,要下雪了。

“这是今年第一场雪……”

九阿哥带了几分兴奋,跟舒舒道:“等咱们到了热河,说不得就有积雪了,到时候雪中泡温泉,肯定舒坦!”

舒舒笑着点了点头。

不过要是雪势大了,那他们行路就要慢了。

他们是初四出发,今天已经初八。

瞧着样子,三、两天之内,也没有办法出发。

夫妻两人说着话,不约而同地望了望东跨院方向。

七阿哥一行,是今天上午到达。

护军们已经接管行宫,古北口总兵衙门下的两百镇标也打发回去了。

七阿哥安置在东跨院,正在梳洗。

九阿哥小声道:“汗阿玛怎么想的?怎么不叫老十来呢?或是大哥过来也行啊!”

他也不是嫌弃七阿哥,就是觉得七阿哥身体不好,这寒冬天气,行百里之事能省则省。

舒舒捏了捏九阿哥的手,道:“爷在七爷跟前别露出来,七爷在銮仪卫行走,还兼管内务府护军营,过来接手此事正合适。”

十阿哥身后有钮祜禄氏,不适合查此案。

之前逝者身份未确定,直接安排大阿哥过来,又显得太郑重了。

七阿哥刚刚好。

九阿哥点头道:“爷就跟你念叨一句,爷也不傻。”

舒舒估摸着时间,七阿哥应该梳洗差不多了,就催着九阿哥道:“那爷过去陪七爷一起吃饭吧,七爷是尊长,我还在这边,也不好让他过来……”

“嗯!”

九阿哥应着,有些不放心,看着舒舒叮嘱道:“你这两天吃的太少了,中午有鱼,让小松她们陪你一起吃,多吃几口。”

舒舒觉得肠胃也净的差不多了,点头道:“好,爷也多吃几口。”

九阿哥应着,带了何玉柱往东跨院去了。

舒舒则是回了房,准备吃饭。

今天中午依旧是没有肉,可是有鱼。

密云县有河,叫潮白河,里面有鲤鱼、胖头鱼跟鲫鱼。

上午的时候,九阿哥就叫高斌跟着几个地头蛇去买了两筐鱼虾。

今天中午,主菜就是侉炖鱼与干锅鱼杂,还有河虾鸡蛋饼,外加酿冬瓜、枸杞山药条、拌白菜心三道素菜。

主食配的就是米饭。

不但舒舒这里如此,东跨院的七阿哥与九阿哥处也如此。

到了配房住着的张廷瓒、曹曰瑛与小姜太医这里,则是减了干锅鱼杂跟枸杞山药条,只两荤两素。

九阿哥不在,舒舒就叫了核桃、小松、小棠三个一起吃。

虽说小松昨天早上也上山了,可是没耽搁吃饭。

倒是舒舒这里,之前胃口好,昨天中午到眼下这好几顿,都是对付一口。

核桃跟小棠就带出担心来。

舒舒却是真饿了。

天冷了,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早饿了。

她先吃了一碗鱼汤泡饭,垫了垫,才放缓了速度。

眼见她有了食欲,大家也放心,跟着吃得喷香。

尤其是小松,见舒舒泡饭香,也跟着鱼汤泡饭。

这炖鱼里放了酱,鱼汤看着油亮红润,吃着也浓稠。

这是大河里的鱼,没有鱼腥味儿,十分肥美。

舒舒平时爱吃大鱼头,眼下却是没动筷子,只吃了鱼腹肉,鱼杂跟河虾鸡蛋饼吃了不少。

六盘菜,有舒舒跟小松在,也就剩下汤汤水水的。

等到小棠带人撤下膳桌,核桃跟小松两个就陪着舒舒在院子里溜达消食。

小松掐着手指头算道:“师兄跟富侍卫昨天早上出发的,比佟家人晚了一天半,马车一天六十里到九十里,骑马一天两百里,那要是快的话,今天上午就能追到了,迟的话,就是今天下午……”

核桃在旁道:“如果前头的马车走的是官道,今天怎么也能追上了,可要是下了官道,就不好说了。”

小松道:“可下了官道走的慢啊,他们也不是蒙古人,往蒙古跑也显眼吧?”

核桃望向舒舒。

她就是觉得有那样可能。

做贼心虚是常理,那杀人害命,肯定更心虚了。

舒舒望向北方,想了想,道:“走官道的可能性更大些,出了关就下官道的话,距离关口太近了。”

小松道:“那今天就能扣住了吧?那明天就该有消息过来!”

舒舒点头道:“要是顺利,确实如此……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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