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颅角斗场的新兵训练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铸造工坊。

无数家园被毁,体内涌动着仇恨之火的鼠民,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经过了你死我活的争夺,将原本应该发泄在氏族武士身上的仇恨,发泄在了彼此的身上。

经过层层筛选,还能爬上地面,加入新兵训练营的鼠民,都变成了最好的“钢坯”。

他们在这里,能享受比地牢深处更多十倍的食物。

还能涂抹添加了图腾兽油膏的秘药。

非但能加速伤口愈合,更能令骨骼如钢似铁,血肉坚韧如蒙了皮革的盾牌。

随后,他们就投入到了夜以继日的残酷训练中去。

反复扛举数百斤重的石锁向沾染着斑斑血迹的铜墙铁壁,发起最凶猛的撞击走过烧红的铁索,而铁索下面则是插满了利刃的陷阱爬过挂满了倒钩的渔网,稍有不慎,就会被倒钩刺入皮肉,被渔网裹得严严实实

尽管这些鼠民,都是层层筛选之后的最强者。

很多鼠民的身形,都和氏族武士无异,甚至比氏族武士更加强壮。

只是没资格纹上一身代表家族血脉和祖先光辉事迹的华丽刺青。

但蕴藏在骨髓深处,在曼陀罗果实之外,还需要从小吞噬大量图腾兽血肉才能积累的力量,却是远远不如。

很多外强中干的鼠民,都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训练。

或是石锁脱手而出,砸中脚背,把脚骨砸得粉碎。

或是在冲撞铜墙铁壁的过程中,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,筋断骨折。

甚至跌入插满利刃的陷坑,被戳得千疮百孔。

还有人来不及解开挂满了倒钩的渔网,被撕裂了大动脉,鲜血喷溅到三五臂的高度,失血过多而死。

这些人就像是锻造武器时的残次品。

很快被面无表情的鼠民杂役拖走。

拖去关满了图腾兽的斗兽场。

马上就有更多鼠民新兵,从地牢深处补充上来。

开始下一轮的“锻打”和“铸造”。

冰风暴的到来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
身为血颅角斗场的王牌,虽然在团战中连输三场,但每次都是被裁决者判负,从没真正被对手打倒,在和对方主将的较量中,也没吃太大的亏。

甚至,因为对方人多势众,而她打倒最后,往往只剩下单枪匹马。

怒不可遏的她,还上演过“一骑当千”的壮举,向观众们奉献了一场场精彩绝伦的好戏。

当她召唤出“秘银撕裂者”,掀起冰霜凝聚而成的惊涛骇浪,将上百名鼠民仆兵一下子掀飞出去时,没人敢真的把她当成失败者。

是以,冰风暴仍旧享有极高的威望和崇拜。

很多鼠民,都渴望在她的麾下效力。

见她出现,精疲力竭的鼠民新兵们,都再次振作精神。

他们张牙舞爪,怪叫连连,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凶猛一点。

负责训练新兵的两名伤残角斗士亦快步上前,对冰风暴笑脸相迎。

冰风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。

她始终怀疑,卡萨伐动了手脚。

前三次挑选新兵的时候,她都没有选到最优秀的新兵。

这次,一定要瞪大眼睛,仔细寻找。

冰风暴双手背负,摇晃着尾巴,从训练场中间穿过。

倒是也发现了几个虎背熊腰,力大无穷的家伙。

很多军事贵族家庭出生的氏族武士,因为家族斗争和作战失败的缘故,也会遭到放逐,沦为鼠民,不得不和别的鼠民通婚。

所以,“鼠民”从来不是一个血脉意义上的概念。

所谓的“卑污之血”和“荣耀之血”,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。

倘若这些虎背熊腰的家伙,从小就能吞噬大量图腾兽血肉,再纹上一身华丽的刺青,谁能把他们和真正的氏族武士区分开来呢?

冰风暴比任何一个图兰人,都更清楚这一点。

但她也不得不承认,就算血脉没有本质上的差异,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同,长大成人的鼠民和氏族武士,战斗力却有着天差地别。

最简单的,当她深深凝视这些貌似强壮的家伙,冰锥般的眼神轻轻戳刺他们的身体。

他们就开始心慌意乱,动作变形,失误连连。

前三次挑选新兵的时候,她都挑到了不少虎背熊腰,貌似强壮的家伙。

亲自训练时,这些家伙的表现,勉强也能让人满意。

但到了真刀真枪的竞技台上,面对数万名氏族武士,吼声震天的强力围观。

这些来自穷乡僻壤,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氏族老爷的鼠民仆兵们,往往一下子就崩溃掉了。

同样的事情,绝不能再发生第四次。

她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。

必须挑选更优秀的士兵。

但究竟什么样的士兵,才算是“更优秀”呢?冰风暴眉头紧锁,默默思索着这个问题。

忽然,她停止了脚步。

有些诧异地望向训练场边上的一名鼠民少年。

和那些牛高马大,肌肉贲张的成年鼠民相比,这名少年未免太瘦削了。

虽然仔细观察,能发现他呈流线型的躯体和四肢上,也披挂着一束束钢索般的肌肉。

但因为手脚太长的缘故,还是令人生出轻轻一握,就会折断的感觉。

这样一个“瘦弱不堪”的少年,怎么可能通过层层筛选,从老家活到了黑角城,又从地牢最深处,一步步爬到了新兵训练营?

而少年的体型,还不是让冰风暴感到惊讶的原因。

她惊讶的是

“他竟然睡着了?”冰风暴喃喃自语,有些不敢相信。

说是夜以继日地苦练,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睡觉。

但新兵睡觉的地方,在训练营旁边,是一处臭气熏天的窝棚。

训练场上,最多在十几二十组难度极高的大负荷训练之后,有短短一顿饭功夫的休息时间。

而且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呐喊、惨叫,以及石锁和石斧的碰撞声,堪比真正的铸造工坊。

这样的环境,他都能睡着么?

冰风暴眯起眼睛,认真打量着少年。

看到少年的双手上都结满了厚厚的老茧,老茧旁边的皮肤都被摩擦和撕扯得鲜血淋漓。

显然刚刚持握石锁或者石斧,进行过超高强度的训练。

但他身上没有伤痕。

既没有擦伤,碰伤,摔伤,也没有被利刃以及倒钩割开的伤口。

这不可能。

到了新兵训练营,所有鼠民都要接受一样的训练,训练内容是仿照军事贵族训练十岁左右的氏族武士来制订的。

没有一个鼠民,能经受住这样艰苦的训练,身上却不留下半点伤痕。

从均匀的呼吸和恬静的表情来看,这个少年也不是累趴下,而是主动入睡。

看起来,足以让绝大部分鼠民精神崩溃和活活累死的训练内容,并没有让他感觉太过痛苦和疲劳。

他还游刃有余!

或许是冰风暴的眼神太过锋利。

少年在睡梦中轻轻颤动眼皮。

眼睛尚未睁开,双手就在双腿下面一抹,抹出了两片薄如蝉翼的骨刃。

两片骨刃都没有刀柄。

夹在两指之间,极难被人发现。

就连冰风暴,若非一直观察少年,说不定都会漏过这个致命的动作。

“好高明的藏刀术!”

冰风暴越来越讶异,“这是习惯了杀戮的氏族武士,才有可能掌握的精湛技巧,区区一个鼠民少年,从哪里学来这样的本事!”

冰风暴能感觉到,鼠民少年已经醒了。

但他并没有睁眼,还在继续装睡。

周身血肉,却像是绞盘缠绕着缆绳,一点点地绞紧,随时能逃跑、防御和发起攻击。

冰风暴收回目光,经过少年,继续向前走去。

她能感觉到少年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并在她身后,微微睁开双眼,偷偷观察着她。

“胆大包天的小家伙。”

冰风暴在心里微微一笑,询问掌管训练营的伤残角斗士,“刚才那个小家伙,就是手长脚长,看着有些瘦弱的,是刚刚从地牢里爬出来的么,表现怎么样?”

伤残角斗士微微一怔,似乎没想到冰风暴会看上这个瘦弱少年。

他不敢得罪血颅角斗场的王牌,急忙道,“是前天刚刚爬上来的,听说在地底下表现不错,下手够狠,每到了一座新的牢笼里,都会偷袭最强壮、最厉害的家伙,一下子就把其他人都震住了。

“但爬上地面,来到训练营之后,表现还可以,不上不下,没什么特别。”

“没什么特别?”

冰风暴愣了一下。

根据她的观察,这个少年可是她在血颅角斗场见过,最特别的鼠民了。

想了想,她问道,“两天之内,应该有很多角斗士来这里挑选过仆兵,都没把他选走么?”

“选他?”

伤残角斗士说,“说来也怪,这小子平时训练虽然不算出色,但也没糟糕到要人动鞭子的程度,所有训练内容,都能在最后一刻勉强完成。

“偏偏每次有角斗士来挑选仆兵,所有人都打起精神,拼命表现的时候,他却手忙脚乱,连连失误,有一次还从铁索上掉下来,险些摔进插满利刃的陷坑,吓得他脸色煞白,瑟瑟发抖。

“看来,还是精神太软弱,顶不住压力的缘故。

“再加上外形这么瘦弱,一副还没断奶的样子,怎么会有角斗士浪费一个宝贵名额,选他当仆兵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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