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七杀作命?”

赵大管家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见识短浅的好奇之色。

他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情。

这个时候若不捧哏。

必定会有苦头吃。

“钦天监知道是什么地方吗?”

青年男子捏着两颗铁胆。

榻下跪着两个姿容出众的美婢。

一人捶腿,一人捧炉。

“老奴曾听国公爷提及过,说是为朝廷推算天象,观察国运的一处机构。

每逢大战出征,圣人或者太子都要问询过监正大人,才好制定国策。

对了,那钦天监好像还负责每三年一次的天下榜单拟定更替。

休少爷就被收录进去,评点为狼顾之相,兵家大材。”

赵大管家毕竟是给凉国公府办事,消息比常人要灵通许多。

尤其是朝堂的各种传闻、风声,往往都能第一时间知晓。

对景朝最为神秘的钦天监,多少有几分耳闻。

“没错。钦天监内有一部金书仙籍,上面记录有世间所有天人合一,步入宗师之境的顶尖人物。

其下又有数卷副册,细分成山河、潜龙、幼凤等等。

几乎把展露头角的英才、奇才统统一网打尽。”

尔后,才吐出一口浊气。

“贱胚子!”

青年男子骂了一句。

他父亲是当朝国公,天底下有名有姓的大宗师。

可自己却没什么武道天赋,纵然补药、大丹吃了许多,仍然卡在通脉二境。

莫说钦天监的潜龙、幼凤两张榜,连只限于大名府这一地的京华榜都没上去。

每每想及此事,心中就感到郁闷。

“除去拟定此类榜单,钦天监还细分了人之资质根骨,统合诸般玄理之论,穷究气运之道。”

稍微发泄了一下,青年男子斜靠在榻上,声音淡淡道:

“这一代监正很推崇元天纲的学说,他也认为人有命数,其中分贵贱不同。

然天生不凡者,还能自成命格。

就像宗平南的七杀作命,又叫七煞入命,很是了得。

据传,他每过一重血光之灾,就能吸纳他人凶煞,养己身气数。

七次过后便运道大成,武道修持突飞猛进,一日千里。

否则,宗平南被压在招摇山那么久,凭什么能逆势而起!?”

赵大管家睁大眼睛。

竟然还有这种奇事?

“那些能被六大真统争抢着收入门墙的天之骄子,多半都是命数极盛,天意垂青之辈。

所以我说,泥腿子这辈子都是泥腿子,真以为宗平南跟他们一样?人家是命数自成格局,一遇风云便化龙。”

青年男子忽地意兴阑珊。

他这辈子是没法学父亲建功立业,位极人臣了。

只能靠着余荫,好好享受富贵日子。

“成少爷所言极是。”

赵大管家弯腰低头。

“退下吧,还有再换个人过来。

一点都不懂事,搅了本公子的兴致!”

青年男子反手一巴掌,就把刚才被他掐得痛呼的美婢打飞出去。

“圣贤说,人无高下之分?真是可笑!

连命数都有贵贱,人怎么可能没有高下区别?

要不然,怎么本公子生来是国公的儿子,你生来就是下贱奴才呢?”

另一个美婢瑟瑟发抖,缩在坐榻旁边,生怕也落了这样的下场。

“老奴告退。”赵大管家早已习惯成少爷莫名其妙的火气发作,沉默着不说话。

抬手拍晕那个惶恐的婢女,像牲畜似的,将其拖出屋外。

深宅大院,豪门府邸。

后院里埋的仆从杂役,枯井里填的小妾婢女,何曾少过?

近些日子,纪渊住的地方,也就是南门胡同的破落宅院颇为热闹。

天京三十六坊每座讲武堂,每考完一场都会张榜公示。

此前他倒拔千斤铜柱,得到气力如虎的上等品相评价。

加上射艺夺得头名,稳稳位居太安坊讲武堂的榜首。

名不见经传的辽东泥腿子,悍然压住一众将种勋贵。

一时之间,风头大盛。

等到榜单一经公布,消息不胫而走。

纪渊立刻不得安宁,短短两日便有好几拨人上门。

首先是同住胡同里的街坊,送了鸡鸭鱼肉等吃食过来,当做贺喜。

平小六那个机灵小子,特意从家里提了两包精细的私盐。

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什,纪渊也就都收下了。

其次就轮到二叔纪成宗,过来的时候醉气熏熏,高兴地跟他自己考上一样,连连说了十几句“争气”。

最后还有北镇抚司的缇骑同僚,他们各自筹钱买了些好酒好肉,三五成群聚成团伙,很是小心的发出邀请。

纪渊也愿意给个面子,没有拒绝。

他日后补缺百户,想在北镇抚司立足,少不得要拉起自己的人马。

上官的威风,其实都是手下人给的。

这个道理,纪渊心里明白。

所以,望着清一色的云鹰袍,他也很敞亮。

有人敬酒就喝,有人吹捧就笑,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提防和摆谱。

这让气氛始终火热,没有冷场下来。

“感谢诸位兄弟的抬爱,特地过来贺我。”

纪渊连着喝了好几轮,满身酒气,眼神却很清醒。

他年纪轻轻,端坐在上首。

其余十几个缇骑好似众星拱卫,将其围在中间。

主次地位,显而易见。

“九哥你的胆气,咱们都听说过,也见识过!”

有一个白脸儿的缇骑,双手举着酒杯就送了过来,脸上带着激动。

“北镇抚司里头,不管小旗、总旗,谁都能差使我等,呼之即来挥之即去!

也就九哥你有这样的本事、这样的魄力!

总旗欺压,那就断总旗的腿!百户暗算,就打百户的脸!”

从纪九郎到九哥,这样的变化,纪渊坦然受之。

他眸光沉静,接过酒杯一饮而尽,淡淡道:

“世上哪有那么多大人、小人。

咱们是无品无级的缇骑,不如总旗、百户威风。

但我等听令,遵的是王法,守的是景律,而非给上官当狗腿子,弯腰做奴才!”

纪渊声音不高,分量却很重,犹如金铁掷地有声。

那一众缇骑更加振奋,轰然应诺。

他们只觉得喝下去的酒里,有股子更烈的味道,直冲脑门!

“说起来,之前忙着讨好林百户,给许献出头的那个李总旗,他也算是遭了报应。”

又有个鹰钩鼻的缇骑沉声道:

“他主动领了盐帮管事钱五莫名身亡的那桩奇案,想要争个功劳,连着查了好些天半点线索也没有。

前天晚上不知道为何跑到义庄,隔日也没来衙门点卯,等搜寻到人的时候,尸身已经发硬,只剩下一具气血干瘪的皮囊了。

衙门里都说是被精怪吸走了魂魄那桩案子如今再没人敢碰了。”

纪渊忽然抬头,眸光闪动。

那个对自己出手的李总旗死了?

莫非跟他一样误入阴市,撞到了更凶煞的诡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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