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和尚怎么连着两天都不见人影?莫不是出城化缘去了?”

离开黑龙台官衙,纪渊回到南门胡同的破落院子。

四面凋敝漏风,冷静无有人声,简直败得不成样子。

委托洛与贞找新宅子那事儿,也不知道他办得怎么样?

是时候该搬家了。

纪渊揉了揉隐隐发胀的眉心,精神有些疲乏。

昨夜见蓝弘、杀孤弘子,放出哨令火箭。

再配合程百户、魏教头,拿下惨不忍睹的育婴堂,

提交一应证物与钦天监、玄武卫。

整整一夜都未合过眼。

三百多具肢体残缺的婴儿尸骸,以及泡在药酒坛子里的蜷缩血肉。

钦天监灵台郎陈参,亦或者玄武卫大统领高业玄,看到之后皆是怒火滔天。

后者差点下令,让三千铁骑踏平万年县。

五城兵马司是最后到的,见到百里之内马蹄如雷,烟尘滚滚,

吓得他们悚然一惊,以为是哪路王爷起兵造反,兵临城下,连忙调集人手。

结果一看,发现是捉拿白骨道余孽。

“这么一桩案子,硬生生给我办得惊天动地,东宫、内阁都关注过来。”

纪渊嘴角扯动了一下,心情有些复杂,只怕又要出尽风头了。

木秀于林,未必是好事啊。

可若非如此,又岂能一次性把北衙三位千户都给扳倒。

换血三境的孟长河,原本应该是他的一大强敌。

短时间内,根本解决不了。

“敖指挥使的一句话,就免了孟长河的千户之位,将其打入尘埃。”

纪渊眸光闪动,不禁感慨道:

“拳既是权,果然没错。

开辟气海,凝练真罡的四境武者,才能担任南北衙门的指挥使。

倘若孟长河也是四境,武功不弱于他。

敖指挥使恐怕就要掂量一下,至少也要定个罪,再行处置。”

黑龙台的升迁,并不讲出身靠山,只看个人修为、功勋积累。

当然,家世好资粮多,多少会占几分优势。

服气一境,多为缇骑、小旗、总旗。

通脉二境,立下功劳可拔擢百户。

换血三境,要么直接升百户,要么熬资历上千户。

大抵就是这么一个路线。

“如此看来,我补缺百户也在情理之中,

境界到了,功劳有了,绊脚石也被一脚踢开了,真正的水到渠成。”

纪渊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笑容。

倒也不是他一心官迷,既然与此身相合,

那么纪成祖留下的百户空缺,理当由自己承继。

就当了却一桩心愿。

除此之外。

走得更高、走得更远,挣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。

也是当初来到这方天地之后,定下的一个小目标。

这世道不分黑白清浊,人命有贵有贱。

苟活下去,兴许容易。

但要昂首挺胸,从容自若踏过风霜,却谈不上简单。

“且行且看吧。”

纪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心念似乎落下一层枷锁,再度变得活泼灵动。

歇息养神之前,他勾动皇天道图,映照己身。

命主:纪渊

命盘:未成缺失主运

命格:武曲骑龙缺失吉神、煞神

命数:四青七白,甲下之资

鹰视青

狼顾青

阴德青

虬筋板肋青

龙精虎猛白

气勇白

射艺白

强血白

内壮白

乱神白

善功白

“咦,怎么多了一条命数!”

纪渊眸光收缩,脸上闪过惊奇之色。他本来是十条命数熠熠生辉,十颗星辰高挂画卷。

至于从孤弘子攫取而来的灰色命数精通术算,暂时还未炼化,并未加入其中。

可现在却莫名多出一条白色命数,名为善功。

“难道是杀了孤弘子这个奇士门徒自行凝聚?

也对,命数并非一成不变,

纵然其他人没有皇天道图,却也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影响运势,改变天赋。

就像圣人曾经出家做过和尚、当过乞丐一样。

其气数肯定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浓厚无比,形成帝王之相。”

纪渊思忖片刻,推断道。

他凝神看向第十一条命数,华光荡漾之间,显出古拙字迹。

善功白:积善成德,神明自得。每日行一善,自当有所回报。

“意思是,每天做一件好事,迟早有一天能成仙成神?”

纪渊笑了一下,不由想到话本小说里的神仙下凡历劫,

往往也是积善果修阴德,圆满之后,才能重新位列仙班。

“其中莫非有什么说法?”

杂念略作发散,尔后收拢回来。

平白多了一条有用的命数,自是好事。

纪渊也未纠结太久,转而唤出可请吉神、凶神的天、地、人三条大道。

准备深入了解,好早做选择。

天京城外三十里。

黄泥夯实的官道之上。

一个身着干净僧袍,脚下踏着草鞋,手里持着破钵的枯瘦和尚缓步慢行。

他一边走,一边抬头看天,喃喃自语道:

“应该算得没错,怎么不见人影,该不会错过了吧?

没道理,没道理,老衲打了那个死算命的三拳当做卦金,他不敢瞎说才是”

念头浮动之间,老和尚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茶寮。

其中坐着七八个过往的客商,在那里歇脚休息。

“死算命的,说遇水而停,见土则进遇水,茶寮,约莫就是这里。

最烦说话不清不楚的术士!”

老和尚把左手竖在胸前,念了一声佛号,走过去对烧水煮茶的茶寮老板道:

“施主可否给一碗茶水?”

茶寮老板人也心善,并未驱赶,反而笑道:

“茶水倒是有的,只不过里头坐满了,没个空下来的凳子,只能请大师在外面歇歇气了。”

老和尚摇摇头,示意并不在乎。

右手持钵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苦涩茶水,轻轻抿了两口。

然后扫了扫地上的泥土灰尘,盘腿坐下。

“你这和尚,僧衣鲜亮厚实,一看便是好料子,穿得却是草鞋,拿得却是破钵该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衣裳?是个假僧人吧!”

有个话多嘴碎、长相尖瘦的中年客商,忽然大声鼓噪道。

很显然是闲着无事,拿人解闷逗趣。

“施主说笑了。这身僧衣,乃老衲的徒弟所送,来路清白。

再说,佛门五戒,其二便是不偷盗。

老衲修佛多年,怎么会犯戒。”

老和尚一板一眼正色说道。

“那可说不定,老子走南闯北,什么货色没见过!

前个月,我在大名府的丰登县,就听说了一起淫僧与妇人通奸的案子。

出家人连娘们都敢睡,偷个衣服算得了什么?你们说是不是?”

那长得尖瘦的中年客商见到有人搭理,更加来劲,言语之间逐渐粗鄙下流。

开始绘声绘色说起那淫僧如何勾搭妇人,私下幽会,宽衣解带恋奸情热。

好似他本人就在现场,亲眼目睹一样。

“天魔王波旬曾对佛陀道,待到末法来临,吾必会令徒子徒孙扮成僧人,穿汝的袈裟,坏汝的佛法,曲解经典,践踏戒律即便慈悲如佛陀,乍闻此言也不禁流下泪来。”

老和尚念诵佛号,语气平淡道:

“施主所听,未必是真僧人,

施主所见,未必是假和尚。

何故如此呢。”

那尖瘦精悍的中年客商猛地拍桌,大怒道:

“好你个臭秃驴!罗里吧嗦拐着弯骂大爷编故事,糊弄人是吧?我看你是找打!

这僧衣崭新,你徒弟若是送得起,会让你像个乞丐一样出来讨饭?必定是贼人无疑!

再敢聒噪,拿你去见官!”

老和尚面无表情,也不辩解。

喝完破钵盛着的茶水,便就打算起身。

咚!咚咚!咚咚咚!

忽然之间,马蹄阵阵烟尘漫天,一头军中所配的黑色蛟马飞驰过来。

其身后插着一杆开道的旗帜,上面是凉国公府的标识。

“见土而进算命的,果然有些本事。”

老和尚低头一笑,踏出一步。

“阿弥陀佛,施主请留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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