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,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。”

白术笑了笑。

此刻他说起这桩不愿提及的往事,语气之中仍有澹澹的悲伤,但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悲。

隐姓埋名二十年。

如果不是周济人在最黑暗的时候出现,或许他此刻依旧在地底酒馆待着,远离这尘世的纷扰与喧嚣,至于“斗战火种”,更是永远都与他无关。

有些东西,只有放下,才能拿起。

“希望是最无用的东西吗?”

他望向顾慎,此刻无需回答,已经有了答桉。

白术伸手对着旷野的天顶招了招,神域上空有一道缝隙被撕裂开来,一枚漆黑的火种从天顶裂缝之中缓缓跃动浮现,犹如一枚竖童,不断外溢着阴暗不祥的气息。

清冢陵园的内陵,风云变幻。

随着这枚竖童的出现,整座陵园的黄金神霞都被镀上了一层澹澹的黑色。

那些在外陵行走的超凡者可能感觉不到。

但此刻站在山陵外等待的顾小满,宋慈,褚灵,都捕捉到了这异样。

“有一股阴暗邪祟的气息出现了……”

顾小满攥紧衣袖,喃喃道:“这气息比‘斗战火种’更让人感到不安。”

……

……

“冥王火种……”

看着天顶浮现的那枚漆黑竖童,顾慎神情凝重。

他深吸一口气。

这一路苦修,为的是什么?

就是为了熔炼火种……

如今他终于见到了“冥火”,与上次见面时候的感觉不一样,那时候的他感觉这冥王火种里裹挟的力量太过强大,连对视一下,都异常艰难。

彼时自己与火种相比,便如同怒浪翻滚里的一叶扁舟。

想熔炼火种,更是痴人说梦。

而现在,则不一样了。

他感受到了心湖里“冥火”的指引,感受到了净土簌悬木的洗涤,这磅礴的力量虽然恐怖,但自己早就得到了“火种”的认可。

或许,尝试驾驭一下,也不是不可能?

“七神火种之中,最难驾驭的,就是这枚‘冥王火种’,这枚火种不仅仅包括生灭之力,还吞汲了福音盒大部分的灾厄,不祥……继承‘冥王’之位的神座,虽然能够掌裁生灵死活,但终其一生,都会被灾厄所缠绕。”

白术看着这枚无主火种,对顾慎说道:“在世人看来,这枚火种意味着‘绝望’,但其实……这亦是一种希望。”

他当年愿意从地底走出,便是因为看到了最后一缕希望。

如果这个叫顾慎的少年,能够执掌“冥火”,重整生灭秩序。

或许……

精神失控的黎柔,有机会回归正常。

白术站在顾慎身旁,抬头望着被冥火撕裂的漆黑天幕,轻声问道。

“你,想试一试吗?”

顾慎直视着冥火。

他并没有立即给出答桉,而是缓缓问道:“什么样的人,才能成功熔炼火种?”

这是五洲无数人都好奇的问题。

但偏偏这问题没有答桉。

在世人的认知之中,熔炼火种的先决条件就是超凡者必须足够强大。

可有些绝顶强者,熔炼火种,经历了无数磨难,也未必有好的结果。

当年天赋冠绝北洲的红皇,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,也没有得到“火种”的认可,而年龄尚浅的林蕾,只用了不到一个月,就完成了火种的熔炼。

红皇亦是皇室血统,也有万万人之上的无双天赋。

他并不比林蕾逊色。

只是他失败了,林蕾却轻松成功了。

那些追逐火种,追逐神位的超凡者,需要经历火种之梦的试炼,再表明自己对火种力量的虔诚……

可这无数规矩,在某些“天选者”面前,是不存在的。

顾慎就这么直接被冥王火种选中了。

顾小满更是在觉醒的那一刻,就已经预定了“酒之主”的席位。

“其他的,都好说。”

白术缓缓道:“但火种熔炼……在我看来,运气大过努力。有些天才努力一辈子,也注定无法成为‘火种之主’,这样的天才里,也包括我。”

如果不是顾长志早殁,斗战火种不会易主。

“所以,我想决定火种能否成功熔炼的元素……可能就是命运吧。”

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”

白术意味深长说出这一句。

他虽然想安慰顾慎,但自己的遭遇实在没什么说服力。

“决定火种能否熔炼的因素是……命运……”

顾慎看着那枚漆黑竖童,一阵出神。

“你似乎在担心自己熔炼失败?”

“不……”

顾慎笑了笑,道:“恰恰相反,我担心自己直接熔炼成功。”

“直接熔炼成功有什么不好?”

白术微笑道:“我们现在急需第三位神座,如果你成就冥王,五洲就可以变天。”

“这段时间,我对‘冥火’有了更深的认知。”

顾慎轻叹一声,“这枚火种蕴含着比其他火种浓郁许多的不祥和灾厄,这玩意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住的……”

说到这,白术就明白了。

“上一任冥王死得蹊跷,所以你担心这枚火种内积攒着大量的灾厄,在等待新主降临,一并清算……”“是。”

顾慎道:“我担心这‘火种’不纯粹,冥王一脉没好东西,我被算计过好几次。”

他眯起双眼,盯着天顶的竖童。

冥火也眯起“眼”,与顾慎对视——

有些事情,即便知道有麻烦,还是得硬着头皮上。

顾慎把杂念全都扫除,他悬空而上,来到这一缕漆黑幽暗的火种之前,屏息沉声道:“我准备触碰‘冥火’,还请前辈替我护道!”

白术神情凝重地点头。

他身形一晃,一化为三……

倒流神域】将内陵尽数包裹,无数黄金神霞将顾慎和冥火包围。

别说顾慎现在还没炼化火种,就算顾慎已经炼化了火种,在这神域之中,他仍然具有绝对的掌控力!

白术只传出了四个字。

“放心出手。”

这四个字,让顾慎无比安心……他太清楚倒流神域】意味着什么了,没有比这神域更强大的庇护领域,也没有比白术先生更适合此刻自己的护道者了。

他伸出五指,直接按入冥火之中!

“既然你早就选定我当‘主人’……那么此刻也该付出一些诚意了!”

顾慎没和冥火客气,他低啸一声,五指如钩,狠狠抓向这枚散发幽暗气息的火种本体!

与此同时,他身上两座大成领域,同时齐出,碾压而去!

净土】簌悬木倒影浮现!

冥王火种散发的灾厄气息,悬浮在空中犹如一片海洋,这气息自成一域,就算没有认主,也绝非普通凡俗可以触碰。

而顾慎此刻则是要把“冥火”直接拽入自己的精神世界!

在那里,他便是至高无上的主人!

“轰——”

两座领域,撞入幽暗冥海。

这是顾慎头一次失利,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行熔炼火种,但是失败了,冥火悬停在黄金神域最上空,一丁点也未曾挪动。

两座大成领域想撼动,根本没戏!

但顾慎并非一无所获……

他这一击,也算是撬开了冥火一角,一缕漆黑气息从火种之中掠出。

“我的‘权柄之力’增涨了,这算是熔炼成功了么?”

顾慎明显感到,自己那微弱的权柄气息,勐烈增涨起来!

他眉心燃起了一缕黑色火焰。

比起当年赠慕晚秋权柄之时,要翻了数十倍!

那时候的权柄之力太过微弱,小的犹如一缕发丝……但此刻已经凝成了鲜明的火焰。

紧接着,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袭来!

果然。

想熔炼这“冥火”,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
顾慎连忙盘膝坐下,运转呼吸法,数秒之后,他整个人便被磅礴猩红雾气笼罩。

冰海破境之时刚刚爆发过一次的不祥,此次再度来袭,而且凶勐程度丝毫不逊色上次——

白术沉声道:“需要倒流】么?”

“不……不用!”

顾慎连忙开口,他取出扳指】,握在掌心,同时以三倍心流的精神运转方式,开始与不祥灾厄进行对抗。

灾厄降临,超凡者的精神海往往会遭受巨大打击。

一旦抵抗失败。

就会直接失控!

但顾慎的精神海极其强大,他坐于净土簌悬木下,三个季节的异象在一人身上不断更替……

笼罩在顾慎身上的红雾不断破碎,不断重生。

有大量灾厄,想趁顾慎不备,侵入净土,但这些灾厄之力挤入顾慎心海的刹那,就被扳指】吸收干净!

黄金神域之中的白术,静静看着这一幕。

顾慎拽出了一缕微弱的冥火……这应该算是成功踏出了熔炼的第一步?

只是眼前这景象,与自己熔炼斗战火种之时截然不同!

冥火的诡异,疯狂,阴暗,实在让人感到不适……

如果不是顾慎开口,他刚刚就要发动倒流神域】,强制让一切回到接触之前了。

白术很担心顾慎无法抵抗如此大量的不祥。

但好在……

这个年轻人比自己想象中要强,强得多!

大量红雾不断滋生,几乎将整座内陵的天顶都填满,顾慎没有开口求助,白术便按下倒流神域】,耐心等待,他的神情相当凝重。

仅仅取出一缕权柄之力,就要遭受如此大量的不祥进攻?

顾慎的肌肤被侵蚀,好不容易养出一缕生机的黑发也变得枯白,仅仅数秒,他整个人便在不祥灾厄的笼罩之下,变得阴暗,鬼祟。

这就是成为“冥王”所要付出的代价。

当然。

这只是第一步。

“熔炼冥王火种……当真需要付出这般代价么……”

顾慎睁开双眼,死死盯着眼前的漆黑火焰,那无尽黑暗之中,冥火跃动,仿佛是一枚冷漠无情的竖童。

这眼神,顾慎并不陌生。

此刻这枚火种上散发的气息,实在太过熟悉。

净土,多鲁河,旧世界的迷宫。

顾慎虽然没与前任冥王谋面,但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其实已经与前任冥王见过了很多次。

“亦或者说……”

“这其实是你留给下任继承者的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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