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剑起,长空一剑,剑光可去天涯!

天星斗如坠星光,就如有白衣的剑仙俯身落目、手捏剑指。

剑光乍起,悄无声息间便从四方酒肆中消失不见了。

太玄宫中,有人颔首轻笑。

青云街,姜白石趁着夜色盘坐在白牛旁边,喂白牛吃草。

白牛原本在安然吃草,可这神兽眼中闪过一抹流光。

姜白石似有所觉,这位大伏首辅大人身后,那位看似农家的汉子也不由抬头远望。

“陆景登了一场天关,照见了天王、太白二星也就罢了,竟然还悟了这传闻中的太白剑光……

得悟太白剑光者,人间不过一位四先生纪尘安罢了。”

农家汉子开口感叹。

姜白石咳嗽几声,有气无力说道:“夫子登天时,天将为他开天关,太白与他低声语。

这陆景登天,其实也同样如此。

这……其实是一件好事。”

农家汉子略有沉默,继而颔首:“这对先生的棋局而言,是好是坏?”

姜白石放下手中的草料,站起身来探手摸了摸白牛的牛角。

“我手下的棋局也已经定型。

至天阙,下至人间,还要加那虞渊、炀谷、雷劫海、阳劫海,俱都入我局中。

这对老朽而言已是极限,我也命不久矣,自我死后,棋局若成自然最好,棋局若不成,我不过也只是一捧黄土,又何必顾虑那许多?”

“我已尽力,造化在陆景身,变数也在陆景身,造化也好,变数也罢都已经与我无关。”

姜白石仔细抚摸着白牛的牛角,过去几息时间,他才佝偻着身躯转身回了东堂。

那农家汉子看着姜白石佝偻的身躯,心中不是滋味。

哪怕是在灵潮之时,天仙人尽落人间,这位曾骑白牛游走乡野,后来又成为大伏首辅大人的老人都不曾这般颓败。

“无数光阴中,人间难道就没有胜过一次?”

农家汉子心中自问。

当今的人间,有崇天帝,有大烛王,有重安王,有大公孙,有几位盖世的将军,有姜白石、韩辛台,还有天下九甲,以及万千修为强横者。

可就算是这等的人间,圣君不可为圣,仍然要以棋局谋算天阙。

这般的天地下,人间不知何时能胜?

就在农家汉子心中思绪闪烁之际,那直去太玄京以外的剑光,突然间闪烁辉光。

原本跪坐在地吃草的白牛也站起身来,它身元气萦绕,可紧接着这些元气纷纷流逝,朝着大昭山飞去。

农家汉子一身气血便如同沸腾的岩浆,他抬起头来看向剑光闪过的地方举起手来。

这农家汉子似乎是想要握住天地间腾飞的元气,可那些元气却透过他的指缝,纷纷朝着大昭山飞走了。

“是那传说中的人间元星。”

农家汉子眼中气血闪过,当他玄功运起,看大昭山。

却见大昭山,有一尊天王化身屹立于高峰。

那天王化生身居太白星斗下,剑气游荡天王身!

漆黑的天王身躯高越十丈,威严无双。

当他手捏太白剑光,刺目的剑气飞扬,玄妙之处天神莫测。

“这并非扶光剑气,这是太白剑光。”

农家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,眼神忽然有些郑重。

他转过头去,也入了东堂。

东堂中,姜白石一如既往的坐在青花椅,他艰难地支撑着虚弱的身躯假寐。

农家汉子走到姜白石身前,想要开口,又有些犹豫。

可他不过犹豫了二三息时间。

姜白石却轻轻摆了摆手:“我死之后,若陆景不曾成为斩仙的快刀,你可投他。”

……

方丈和尚与赵青阳相对而坐。

神秀和尚有些无奈的给二人倒茶。

澄慧换了一身道袍,见方丈与赵青阳迟迟不愿离开,也不得不下厨为二人准备一些斋饭。

一位是大雷音寺高僧。

另外一位是真武山道剑。

二人俱都有不凡的身份,修为比起尚且年轻的大昭寺佛子还要强出太多。

他们就这样坐着,一语不发,目光却不断碰撞,似乎在进行着某些交锋。

“景国公照见勾陈,照见鲲鹏,与我道门自有缘法。

自从平等乡补天将军一事之后,大雷音寺已经不收俗家弟子了,你们难道还指望景国公削发为僧?”

足足过了半晌,赵青阳忽然开口,他话语中戾气十足,说话时反而不去看那方丈和尚了。

方丈和尚却呵呵一笑,侧头问赵青阳:“你会铸剑?”

赵青阳坦然摇头。

方丈和尚又道:“济缘大师的舍利子自蕴荡世剑光,神鬼妖魔不得近身。

我铸剑时,只需刻经文于宝剑,景国公便是济缘大师的在世传人。

真武香灰虽好,伱可有法门令景国公轻易明悟那香灰中的剑气?”

方丈和尚说到这里,又询问赵青阳:“说起来,这一炉香灰孕育的又是哪一道天地剑光?”

赵青阳回答:“是剑光五雷君。”

方丈和尚一愣,继而眯着眼睛哈哈大笑,富态的脸颊一抖一抖。

“五雷君自然强横,可这剑光偏偏猛烈刚强,千年以来真武山得悟此剑光者,无一不是八境天人。

道兄带着这样一炉香灰来此,不知是太过重视景国公,还是太过高看景国公。”

赵青阳挥了挥拂尘,驱赶了几只蚊虫。

“我真武山既然敢寻景国公寻一遭机缘,自然有降服五雷君的法门,更何况你莫要忘了景国公映照勾陈元星,天生便与我雷法有缘。”

方丈和尚却并不担心,只是自顾自的摇头。

“元星终究是元星,道门擅长驭雷之法,并不代表勾陈便归于道门。

若是此理,我雷音寺大佛曾见景国公映照天王元星,天王曾传是佛祖坐下护法,景国公岂不是更与我佛有缘?”

赵青阳、方丈和尚沉默则已,二人开口便是冷嘲热讽,浑然不似两位出家人。

“师兄,这两位大雷音寺、真武山的师兄说起话来夹枪带棒,哪里有半分得道之人的影子?”澄慧压低声音对神秀和尚说话。

神秀和尚也悄悄对澄慧说道:“这是争机缘来了,大雷音寺和真武山自然要派做派强硬的弟子,若是万事相让,陆景先生这样的好机缘岂不是要归他人了?”

晨会一边揉着面团,一边冷笑说道:“陆景先生都不愿理会他们,与陆漪施主离去了。

我看啊,无论是真武山还是大雷音寺,都无法与陆景先生结下善缘。”

神秀和尚也是煞有其事的点头。

“陆景先生行事向来秉持自己的气性。

方丈师兄和青阳师兄说是为结善缘而来,可无论是那舍利子,还是那香灰都要靠各自的道统传承才可驾驭。

这无异于让陆景先生承他们的法,加深与他们的联系。”

“不过啊……”神秀和尚顿了顿,语气中有些感慨:“那济缘舍利以及那五雷君香灰,俱都极为珍贵。

要是用来铸剑,再配太冲龙君的天龙骨,炼出的宝剑,一定是一柄一品宝剑。”

赵青阳、方丈和尚大眼瞪小眼。

方丈和尚打算在这大昭寺住下。

赵青阳似乎是在赌气,也无有离去的打算。

澄慧正在做饭。

神秀和尚刚要为二人添茶。

却见天空中,一缕剑气迎着月色而来!方丈和尚、赵青阳、神秀和尚俱都有所觉。

他们纷纷抬头。

却见一道剑光迎着西风而至。

万里西风因此生出白光。

白光乍现于空,立起群峰。

似乎有神人持剑,直来大昭山,滚滚元气凝聚,刚柔相会气均匀,妙在无过混沌。

天地间元气翻腾,猛烈的气魄似乎受一种剑魄指引,凝聚于虚空。

天星光落下,照在凝聚的元气。

那元气就成了一尊法身。

那法身漆黑威武,探出一只莫大的手掌,指缝中却有剑光流转,炽盛剑光熠熠生辉。

方丈和尚、真武山赵青阳俱都睁大眼睛,抬头看着天空那巨大的天王法身。

也正是在这时。

那天王法身忽然口吐人言,却是陆景的声音。

“既然是赠礼,大雷音寺大僧舍利,真武山真武香灰……陆景便俱都收了。

他日,陆景必然持剑以还。”

那天王身开口。

手中那一缕剑光飞起!

这剑光灿烂,玄妙非凡,光辉直去三百里。

这一瞬间竟然照的整座大昭寺都亮如白昼。

“太白……剑光?”

赵青阳握了握拳头。

他只知陆景照见太白,映照太白元星,却不曾受太白星君传剑光!

“天映照太白者,莫说其他,便是那太白楼中也有几人。

可其中又何曾有人得悟太白剑光?”

赵青阳叹了一口气。

方丈和尚愁眉苦脸。

一旁的神秀去探过脑袋来:“二位师兄,你们赶路赶急了。

陆景先生不久之前去了一遭章吴道洞山湖,就曾用出过着太白剑光,你们不曾听说?”

赵青阳、方丈和尚对视一眼,俱都摇了摇头。

而当那剑光悬空。

赵青阳沉默一阵,探手间手中便多一尊香炉。

剑光卷动,香炉中香灰化作点点光辉,被那剑光席卷而去。

方丈和尚冷眼以观。

见那香灰中,自有神人手握雷霆,化作剑光重重乍起于空。

忽然间,天王身大手落下,手中亦有雷光盎然,与太白剑光合流,刺入一粒粒香灰中。

那孕育猛烈雷霆之气的香灰,竟然就此沉寂。

方丈和尚咬牙。

却见站在山峰的天王身探过头来看向方丈和尚。

方丈和尚无奈,心中暗道:“人无信不立,更何况是一座宗门?”

他手腕翻动,一颗淡黄色、圆滚滚的舍利子飞虚空。

“要压服李修缘大师的荡魔剑光,应当也不容易……”

方丈和尚思绪还未落下。

天空中又有一道剑光劈落下来。

却是那扶光剑气。

剑出扶光,大日东升,一切魑魅魍魉似乎俱都要显形于此。

原本气势汹汹,大放光辉腾飞天,似乎要荡平天下一切妖魔的舍利子忽然间光芒黯淡,慢悠悠飞落,飞入天王身眉心中。

方丈和尚身躯一僵。

一旁咬牙的赵青阳却忽然指着方丈和尚哈哈大笑。

“看来这荡世剑光,与景国公的扶光剑气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剑光遇剑气,景国公想要让荡世剑光为他所用,比你我想象的更容易。”

方丈和尚沉默一阵,最终眉头舒展开来。

“无论如何,善缘还是结下了,只是不如你我所想的那般深重。

陆景前途非凡,他既是大伏国公,又是盖世的少年剑甲。

他要铸剑,便只有大雷音寺、真武山知晓了消息送宝物,这也算是一件好事。”

赵青阳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你不去为景国公铸剑?”

方丈和尚摇头:“一位前辈已经入玄都,就是为铸剑而来。”

赵青阳大为疑惑:“你可要想清楚了,为陆景铸剑,有天龙白骨,又有舍利子、香灰,必然可以造出一把名列天下前二十的名剑,可以让你方丈名垂千古。”

“出家人,也就不期盼什么名垂千古了。”方丈和尚双手合十,念了一句佛号:“我去铸剑,可以造出一把天下前二十的名剑。

若是让他前辈铸剑,他也许可以铸出一把天下前十五的名剑。

甚至……他可以突破自身枷锁,登又一座巅峰,我何必与他争抢?给他一个攀登巅峰的机会,让我人间添一位铸剑大师岂不是更好一些?”

赵青阳眼帘微垂,眼中透露出来的光彩中有些敬佩。

一旁的神秀和尚去探过头来,询问方丈和尚:“师兄,你是明知你抢不过那位铸剑的前辈吧?”

方丈和尚原本悲天悯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了,他摆了摆手,怒道:“我来大昭寺做客,你连一顿斋菜也不给我备?”

……

四方酒肆中。

屠仙黑金自远空飞来,收回剑鞘。

陆景郑重的站起身来,向安弱鹿行礼。

“先生,不知何时铸剑?”

安弱鹿、孙伯渊二人愣愣的看着随剑光而来的一枚舍利子,一炉香灰。

直至过去好几息时间。

安弱鹿这才反应过来,他连忙起身,双臂大开,继而双掌交叠,也向着陆景行礼,继而拿出纸笔。

“国公,除去这香灰、舍利子,可还有什么宝物?”

“还有一副天龙骨。”

陆景直起身来,神色不改。

安弱鹿咬牙,颔首,记在草纸。

陆景又道:“还有八百斤东土山精、一枚天禄火种。”

安弱鹿再度颔首。

陆景继续说道:“有一千四百枚真龙龙珠,可炼精华入其中,以备往后斩龙之用。”

安弱鹿心中叹了一口气。

他炼此剑,只怕是要得罪天下龙属,可他依然没有丝毫犹豫,将一千四百枚龙珠记录下来。

“还有……两柄一品宝剑。”

“两柄一品宝剑。”安弱鹿正在以毛笔记录,当他刚刚写下第一颗文字,又察觉到些许不对。

这位铸剑师抬起头来,望向陆景:“两柄……一品宝剑?”

一旁的孙伯渊瞳孔微凝,也注视着陆景。

陆景长吸一口气,重复说道:“两柄一品宝剑。”

太玄宫中,崇天帝抬头,若有所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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