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景在塔中待到了晚,终于带着满怀思绪,从修身塔中离去了。

离去时,他还不忘为观棋先生倒茶,仔细关第五层楼的窗子,不让微冷的春风吹入修身塔中。先生,莫要忘了炼化那天脉。

观棋先生笑着朝陆景点头,目送陆景下了楼梯。

陆景的背影较之观棋先生第一次看到他时,要宽阔、沉稳了许多。

即便此时陆景心中有思绪纷乱,即便陆景此刻还想要快一些见到青明,他依然走得不紧不慢。

春风吹过他衣袖,却并不停留,只吹其他的衣摆。

尚且年幼,便要见人间诸多腌臜,倒是难为你了。

观棋先生自言自语,探手间,那一道天脉出现在他手中。

天脉涌动的青色光芒,令这昏暗的修身塔多了些昂然生机。

观棋先生看着天脉发呆。

不知何时,一身薄罗长袍,身又穿了一身琵琶襟衣的十一先生,就站在楼梯口。

今日的十一先生不同于以往,她脸湿了淡妆,原本便可倾国倾城却始终冷若寒月的十一先生今日却多了些柔美。她并不说话,愣愣的看着观棋先生。

忽然间,窗外的春雨更急了些,连带风波更甚,吹的窗子砰砰作响。

观棋先生醒转过来,这才发觉楼梯口的十一先生。

桃天。

观棋先生目光依然那般柔和,他温柔的看着桃天,问道:你舍得这书楼吗?

十一先生毫不犹豫的点头。

观棋先生似乎放下心来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他站起身来,推开窗子,门外冷风吹过,观棋先生顿时咳嗽起来。

春风如贵客,一到便繁华。

来首千山雪,归留万世花。

今年春后,也许会不一样一些。

观棋先生这般说着,又不顾风雨探出头去,左右看着这四季如春的书楼。

我知道这书楼中亦有你的心血,其他不说,便是那芍暮院中万千种花卉药材,也得你多年操劳。有些可惜……

没有什么可惜的。原本沉默的十一先生打断观棋先生的话。

她朝前走了几步,与观棋先生并肩站在窗前。

我与四层楼其他先生不同,我入书楼从来不是为了这天下、这人间。

十一先生直截了当:现在的书楼已经不比往昔,过往的人们都已经离去了。

我又怎么会舍不得这空空如也的书楼?

观棋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愧疚:是我们的志向裹挟了你。

是我的心念裹挟了我。十一先生不曾说出这句话,只在心中自语。

春风春色二分愁,更一分风雨。

更何况,今日的雨不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。

七先生要走了。十一先生道:你不打算与他道别吗?

观棋先生闭起眼睛,摇头。

自从虞渊一行之后,我不敢再去见他,也不敢与他道别。

观棋先生闭着眼睛,任凭散碎的雨点落在他脸:他要走了,死在人间,却又前往虞渊,他将成为虞渊中的孤魂野鬼游荡在其中,只因为我那不知成或者不成的谋划,我也愧对他。

十一先生不变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,她抿了报嘴唇,道:你对陆景之所以万事不强求,是因为七先生虞渊之行,昔日之事也令你有所变化…天下事本就如此,岂能事事如人意?

观棋先生还在犹豫。

十一先生看着观棋先生,忽然问道:那你也不与我道别?

观棋先生睁开眼睛,神色有些异样,笑了一声道:陆景自鹿潭中取回了天脉,我又能多活十余年,又何必着急?

十一先生伸出手,与陆景一般关了门窗。

她一言不发下了楼,脚步声渐远。

观棋先生仍然站在窗前,犹豫许久,想要推开那窗子,看一看塔下的桃天。

可他犹豫再三,最终手臂落下,他独立许久,直至他再也感知不到十一先生的存在,这才推开窗子。

可紧接着,观棋先生脸越发晦暗起来。

他低着头看到楼下一棵梧桐树,十一先生站在在那树下,抬头看着她。

风雨、梧桐、桃天。

雨点落在树叶…淅淅沥沥,散散碎碎。

梧桐树,三更雨,不道离情正苦。

一叶叶,一声声,空间滴到明。

桃天站在梧桐树下,抬头看着塔的观棋先生。

她还记得观棋先生游历真武山山水时,她还长在一处山峰。

那时,桃天思绪朦胧,正值新生。

今日,天下最风流的白观棋在高处。

修身塔共计五层称不多高,但他却如在云端。

南风眠站在满是污泥的道路,抬头看着远处。

这一处所在行人罕至,但有行人皆来去匆匆,不愿多说,也不愿在这条道路多做停留

泥土中渗着鲜红的东西,又发出一阵阵腥臭的味道,让南风眠厌恶的皱起眉头。

一座通体洁白的建筑耸立在前。

这座楼宇高七层,飞檐反宇、雕梁画栋。

白色楼宇以外数百丈之地,又种植着许多鲜红的花朵,就如同一颗颗赤色的星辰一般,盛开的花卉躺在那青绿之间,看起来便如同一片花海。赤色的花卉太鲜艳了。

南风眠确信哪怕是天的星辰,也绝没有一颗能够如此的流光溢彩,能够如此的璀璨夺目,妖艳到极致,令人不自觉的忘了呼吸。这白色的楼阁……

确实是一座奇观!

任何人见此楼阁,都要感叹其惊人的美感。

任何人见此楼阁,都要感叹其惊人的美感。

可南风眠眼中却满是厌恶,他闭起眼睛摇摇头,似乎要将脑海中留下的妖艳景象尽数甩开。二三息时间过去,南风眠转过身,这才睁开眼睛。

来路满是泥泞,他却似乎并不想去,就任凭溅起的恶臭泥水落在他的衣摆。

走去几步,南风眠忽然低下头。

他看到那泥土中,一颗野草正在孤零零的生长着,任凭泥土的肮脏、恶臭似乎都无法影响他。南风眠却叹了一口气,他拔出腰间醒骨真人,一颗跋扈刀魄被压制在方寸之间,顷刻间便斩落那颗野草。再长几月,你也会开出那些血骨花,还不如早些死了。南风眠似乎浑不在乎,随手将一根野草放入嘴中。

苦涩弥漫在他味蕾中。

南风眠就带着一身的泥水,回了自家的小院。

月轮,洗脚水热好了吗?

南风眠刚入院中,就大声嚷嚷起来。

好了!好了!

许久以前娇生惯养的小姐,好这大半年的光阴里完成了惊人的蜕变。

她的脸不再白皙,身那一袭轻纱白青如今也已变为了粗布衣服,她吃力的端着一盆水,放在南风眠脚下。又伺候南风眠脱鞋、洗脚。

可她眼中并无一丝无奈,深邃的眼神平静的便如一滩月光。

为南风眠洗了脚,又端饭菜。

南风眠一边吃着,又一边抱怨:你的

手艺是越来越差了,这青菜都尝不出一些咸淡来。月轮不做回应,只是为南风眠添了茶。

天无月,却有几颗散落的星辰。

说起来这些星星里面,为何有一颗那般亮?

月轮说着,抬头看天。

南风眠也抬起头,轻咦一声道:那是北辰星。

月轮顿时明白过来,北辰星下太玄京。

南风眠摩挲下巴,盘坐在宽大的椅子。

他想了许久,忽然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。

大哥……

在朝歌的传说里,代表故乡的星辰亮了,就意味着故乡的人和事有了极大的变化。南风眠想起自己久病的大哥,心情有些低落起来。

他闭着眼睛一语不发。

月轮沉默的坐在他身旁,过了许久,她忽然站起身来,轻轻的为南风眠揉搓着眉心。我父亲还在时就说过,人若有忧思难免苍老。

公子,我替你按一按,你也莫要再多想了。

南风眠仍然闭着眼睛。

也许是好事?月轮还在说话:也许是公子的府中添了新丁,也许是与公子要好的人升了官、发了财、涨了修为,又或者……太玄京里想念公子的姑娘出了嫁。

最后这件可不是什么好事。南风眠争开眼睛。

月轮见南风眠不再沉默,脸带笑,并不多说什么,仍然温柔的揉搓着南风眠的眉心。

不过升官发财破境倒有可能,我在太玄京中有位义弟,那可是一等一的天骄,等我们回了太玄京,我好好让你见一见。

我见过了。月轮笑道:我在马车看过一眼,但是修行者高来高去,距离远着些,没有看得太真切。

不如……公子,我们这就回去吧,去看一看公子的故乡生了哪些变化,公子也好见一见家中的人,见一见你那个义弟。

南风眼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醒骨真人,侧头询问月轮:你不希望我为你报仇?

月轮手的动作忽然顿了顿。

本来是希望的。

月轮柔声道:月伦本来的生活比不得大府中的小姐,可终究有一个当官的爹,爹娘恩爱,也极疼爱我,平日里不至于忍饥挨饿,偶尔还能穿一身好衣服,买几盒胭脂。

后来……这些都没有了,爹娘因我而死,我心里满怀仇恨,心中也期盼着公子能为我报仇。

可是啊……公子,你救了月轮的命,明知月轮的血对修行有奇效,却也从不愿让我流血,每日使唤我也只是让我心中多几份依托,让我觉得我有用于你,让我不至于总是害怕你会弃我而去。

所以,我不愿报仇了。

月轮平静的说着:齐国的世道下,何人不在一声声恸哭中活着?

我如今尚且能哭,若是你死在了那白骨宫阙之下,我只怕就不会哭了。

公子,我们一同回太玄京吧?天下那些有关道义的事总不能总让你做,你之前做过一件大事,就没有愧对腰间的长刀……齐渊王他……

月轮。南风眠打断月轮的话,他伸出手来,捉下月轮的手,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野草。

野草都活不下去了,白骨宫阙前的长道下,是一座万人坑。

最初,我原以为齐国不过只有齐渊王残暴,如今来了齐国,才看到齐国满堂诸公,竟然皆是魑魅魍题。

南风眠又将那野草放入口中,看着月轮问道:你可知真武大帝?

月轮有些茫然。

南风眠缓缓抽出醒骨真人,一缕清风流淌在醒骨真人,竟然比他离开太玄京时,还要来

得更加清澈,却又更加锋锐。

真武大帝也曾经游走天下,斩魍魉万千,而我这些日子以来,一直梦中见真武

尤其是昨日,我梦到真武大帝持剑去了那白骨宫阙,斩去了七层楼宇,令那楼中的邪魔尽数化作无辜的残魄!

我还梦到地的楼阁崩塌,梦到我南家那一柄斩草刀生锈,梦到身着白衣、腰佩刀剑的故人扛着真武山砸碎了一条长河。梦中我见真武,可我却总觉得……真武也在梦中见我。

南风眠眼睛发亮,道:我梦中的真武大帝周行**,威慑万灵,梦到他灵通乘风起,虚玄若镜清!

可那真武大帝若是梦到我,我煞有其事的配刀前来齐国,不过看了两眼白骨宫阙,看了几座万人坑,便吓得屁滚尿流,滚回太玄京,那我岂不是太过丢脸?

南风眠学着陆景一般咪着眼睛:更何况我已夸下海口,若是一刀不出就回了太玄京,与陆景喝酒的时候,难免会被他耻笑。

月轮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南风眠。

她未曾多言,只是低头收拾着桌子,心中却在自言自语。

公子,你不是怕人耻笑的人,更不是为了脸面不愿回太玄京的人。

你见了那万人坑,见了那白骨宫阙,就更不愿意走了。

不过这样也好。

我横竖都与你一遭,不论生与死。

今生无法报答你救命之恩,只能与你做些饭菜。

朝歌传说里,若是一同死了,来生就能够一同活。

不过倘若能一同活在今生,自然最好……人总要有些期盼才是。

养鹿街空山巷的小院里。

陆景坐在椅子,身旁的小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。

少爷,第二碗可要我多放些茴香?

青脸带着笑,她挽起衣袖,白皙的脸从窗中探了出来,看着正在吃面的陆景。陆景吃得慢条斯理,却好像顾不得说话,嘴里有些含糊。

多放些。

第三碗再放些香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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