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许多大伏百姓而言,太玄京中多了一件值得传颂的佳话。

年少的小景先生,斩获了殿前试三试魁首,榜文被贴在许多街头,一身大伏圣君亲自所赐的白衣以及腰间呼风唤雨两把刀剑,也为众人所称道。

当崇天帝亲自颁下天诏,令陆景有执律权柄,之后便是饮宴,便如同科举之后的饮宴一般,优胜者可入太乾殿中,与群臣饮宴。

而其余众多参与殿前试的人,也可在另外一座宫阙中参加宴会。

这些人乃是由许多天下名士举荐,敢于参加殿前试,身上自然有几分才能,而这一番饮宴,也是多给这些人一次机会。

只是此次与往次的殿前试有所不同,参加元神、武道二试的,绝大多数都是太子、七皇子一脉的年少天才。

正因如此,许多参试者并不曾参加之后的宴会。

而陆景在太乾殿中的宴会,也并无什么新奇,只是有许多文官武将前来与他说话,崇天帝甚至不曾在宴会上久留,仅仅待了一刻钟,就带着姜白石一同离去。

崇天帝走了,李观龙、褚国公乃至一众七皇子一脉的大臣,也不曾多留,也同样转身离去。

而留在宴会上的文官武将,对于陆景颇为热情,因为陆景才华有目共睹,如今也有了佩剑白衣之权。

许多人看到他,往往会想起上一任白衣,深觉往后的陆景即便比不上他,也自然会有一番不同的成就。

所以他们与陆景说话,语气中往往带着感叹。

宴会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,陆景坐而饮宴,不急不躁。

沐浴更衣之后换上的白衣,乃是大伏太玄宫衣造精心缝制,除却合身之外,对襟、衣领、袖口都有一种特殊的线条缝出许多纹路。

平日里,寻常光线下,无法看到这些纹路,可是当天上的阳光映照在陆景身上,这些纹路就会泛起银色来,让人越发觉得华贵。

虽然走了许多人,可是宴会同样热闹,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。

比如盛如舟、钟于柏、赵子墨……

钟于柏就坐在陆景身旁,他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,看着陆景问道「殿前试三试魁首,自有朝廷的大恩泽,再加上你这一身圣君特意赐下的白衣,有配刀剑上朝的恩泽。

明日之后,你还可以递上奏折,朝廷还会解决你平日生活上的许多问题。

陆景,没想到短短数月,你不仅走出了困住你的牢笼,甚至得了这等的权柄。」

钟于柏语气里但是感叹,手中拿着一杯宫中名酒,与陆景饮酒。

陆景听到钟于柏的夸赞,只是向钟于柏行礼∶「没有于柏先生,陆景也许无法离开陆府,成为书楼先生。」

钟于柏微微摆手,他低头看着陆景配在腰间的呼风唤雨,道「我总觉得这呼风唤雨两把从阳劫海中为大柱国所获的宝物,还有些特别的隐秘……我并不懂刀道,只是这把唤雨剑寒芒闪动之际,云雾流转,其中所隐含的一重重神秘气息,我看不真切,但是确实存在。」

钟于柏同样是剑道大家,他的元神剑道同样名动天下,否则北秦攻伐安槐国之时,身在书楼的钟于柏又如何敢孤身下楼,拿起染血长剑,回归故国。

更不敢独身坐镇安槐国国都,甚至安槐国国破家亡之后,他尚且还可以活命,这本身就证明钟于柏的修为,也已然达到一种极高的境界。

钟于柏脸上带笑「你的声名必将很快传遍天下,很多天下闻名的大修,也许会为了你专程前来太玄京。」

「早知道我以前就该多坚持一番,那时你入了书楼,观棋先生点你为书楼先生,我心中对于书楼颇为感激,又因你当时不过是十六岁少年,以为观棋先生自

会收你为徒。

如今想起来,时至如今,你并非是他人的弟子,你只是一位书楼先生,尚且不曾拜师,自然可以成为他人弟子。」

陆景听到钟于柏所言,低头思索一番,正要开口询问。

钟于柏却朝陆景轻轻摆手,又笑道「等等数月,却已称得上时过境迁。

那时你刚刚炼神,甚至不曾元神日照,我自然可以收你为徒,可是现在……你距离神火却只有一步之遥,化真境界之下,也许是广阔天下已经无人是你对手。

我再想收你为徒,当你老师……其实已经不够资格。」

钟于柏说到此处,脸中颇有些郑重之色∶「陆景,天下广阔,但是真正在修行一道上俯视天下者,其实并不算多。

大雷音寺人间大佛、真武山主、道宗百里清风、东王观两位道长、烂陀寺般严密帝、平等乡补天大将军,中央龙宫那位龙君……

这些人于这天下而言,才是几座国度以外,真正的强者,他日你若能见到他们,也许会有其他不凡的机缘。」

二人饮酒,钟于柏也讲了许多天下之事,陆景则是认真听着。

酒过三巡,又劝走了几位其余大人,陆景和盛如舟行礼道别,和钟于柏一同走出太玄宫。

此时已然是夜晚。

「于柏先生,年关将近,你也独身一人,不如除夕夜里,来陆景院中,一同吃一个团圆饭?」

陆景邀请钟于柏,钟于柏却朝他一下,摇头道∶「明日我就要出发,前往西北道。」

陆景有些意外,皱眉∶「何至于如此仓促?」

钟于柏脸上带笑,眼中却还有些迫不及待「西北道距离北秦不远,自有许多北秦修士蒙混而来,作乱其中,甚至策反许多妖魔。

我前往西北道,与楚神愁一同坐镇西北,也可杀几个北秦修士,也总好过终日待在太玄京中,看那些兵部卷宗。」

钟于柏说到此处,探手之间,手中却多了一把剑。

正是那一把君父名剑,安槐国君赐钟于柏君父剑,钟于柏始终将这把剑带在身上。

「我曾以君父杀君父,如今却可以用这把剑多杀几个北秦修士,甚至往后,也可用这把剑杀几个北秦的将军。

只有如此,我心中才可更轻松些。」

陆景自然知晓钟于柏用这一把君父剑杀了安槐国君,钟于柏这一生因此而饱受煎熬,现在有了机会,能够消解心中的煎熬,自然是一件好事。

于是陆景向钟于柏道贺。

「陆景,如今你已然执律,可是……你并无官身,其实仔细想来,你不过孤身一人。

刑部、大理寺会承认你的权柄,但却不会出手助你,许多事,你万勿冲动,腰间刀剑虽然可斩不平,可是终究要顾念自身,君子不可迂腐,不可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。」

到了钟于柏府邸门口,钟于柏语重心长,与陆景说话。

陆景只是平静笑着,应答下来。

钟于柏入了府中,陆景抬头看着天空,却见此刻的夜晚,静谧而又寒冷。

天上没有星月,寒夜漆黑,也不曾有多少光亮。

而陆景则转过身去,一动不动看着身后的黑暗所在。

大约过去几息时间,那黑暗中却走出一位体格高大的年轻人。

那年轻人身身穿一身短打粗布衣服,面容坚毅,走到近前,向陆景行礼∶「惊蛰拜见陆景先生。」

陆景上下看了魏惊蛰一眼,眼中多了几分惊讶,但却也并不多言,只是继续前行。

魏惊蛰就跟在陆景身后,二人就这般走在黑夜中。

「魏惊蛰见先生与那位

大人并肩而行,所以才不曾上前打扰。」

魏惊蛰道∶「先生,许久不见,你可曾安好?」

这位年轻人颇知礼数,陆景却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,笑道∶「其实并不算太过久远,不过区区三个月而已,短短三个月,你却练出了一身好气魄,身上气血昂扬,甚至气血流转间,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道初惊蛰龙蛇的武道精神,这……很是难得。」

魏惊蛰对于陆景极为恭敬,认真回答道∶「先生,我颇有些机遇,因此而踏入武道一途,如今苦练许多日,终有所获。」

「不论如何,还要谢过先生,若非当初先生相助,惊蛰如今只怕成为了一具枯骨,又何言修行二字?」

陆景和魏惊蛰行走在街上,魏惊蛰却发现,陆景却好像并非要前往养鹿街,反而朝西街走去。

而他也并不多问,只是跟在陆景身旁,道∶「先生,今日我读了三千言,其中却有许多事不解,还望先生为我解惑。」

魏惊蛰言语中带着请教,再度站定,向陆景行礼。

陆景微微颔首。

魏惊蛰问道∶「今日,我早已通读先生文章上百次,可我心中却始终觉得,人既然贵于妖魔鬼神,贵于水火,甚至贵于天上的渺渺仙人….

可这天下,凡人性命其实贱如牲畜,我父亲一生养马,最终死在马蹄之下,对于许多大人而言,一介奴仆,死了便是死了,奴仆的性命尚且不如一条马来都贵重。」

「而我这许多日,都在诸泰河码头做脚夫,也见过许多从其他道府,前来京城活命的百姓。

自此知许多所在民不聊生,许多人因为一餐饱饭而丢失性命,甚至有边关之人为了躲避战乱,一路跋山涉水,前来太玄京。

他们出发时甚至有数百上千人,然而到了太玄京,也就只活下来几人。」

「人贵于天下万物……可是繁华太玄京的贵人们,为何不愿低下头去,看一看凡俗之民?」

魏惊蛰低着头,轻声道来,语气充满疑惑。「贵人们的性命,自然要比我等贱民重要许多,他们可端坐于繁华之地,享受我大伏繁盛。

可与此同时,他们之所以为贵,是因为这天下有无数的贱民们,将他们托举于高处,他们踩着贱民们的头颅,一步步攀上云端。既然如此……他们为何不愿低头看一看人间,为何不愿出些力量,救一救天下之民?」

魏惊蛰说到这里,长出一口气∶「天下之人自然有贵贱之分,许多凡俗之民也并无什么非分之求,只不过想要活命而已。」

陆景听到魏惊蛰话语,神色平静,说道∶「大伏困顿,并非一朝成之。

河东河北世家林立,田产无数,不知多少百姓沦为佃户,世世代代为世家种田耕地,只为求一顿温饱。

西、北之地,战乱连连,十三道中,无数百姓家中壮年劳力都因为与北秦的争战,死于非命,虽为保家卫国,可他们终究也是大伏百姓,这些道府中的人命,其实要比大伏繁华之地的人命,还要轻贱许多,说没了,也就没有了。

甚至……五方龙宫中,有龙王食人,妖魔作祟之下,偏远之地的百姓们,不得不敬献童男童女,保下更多人性命。

离开大伏,北秦暂且不语,举国上下,已然变为征战的燃料。

乃至有恶孽之国,真正位居云端的人物,却以砍头剥皮为乐……」

陆景娓娓道来,魏惊蛰就跟在他身后,低着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「世间之事,难以得绝对的平等,在我看来,平等乡的理念,其实并不可取。

可人之性命,却终究十分重要,不可被当作野草,不可被当做蝼蚁。」

「人贵于天地万物,性命自然也同等贵重,可是在这天地土壤间,尚且有许多人不这般认为。」

「他们只看到了人贵于万物,却将文章中的人,仅仅看作自身,看着同样位居云端者。

而那些在尘埃中挣扎的百姓,已然被许多人遗忘。

陆景说至此处,转头看向魏惊蛰,道∶「这就是世间的无奈,无人可以轻易改变。

想要令这世道变得好些,一篇文章、几个人,并不足够,你心中有了不解,可以你的力量也无法改变什么,即便此时的我,在这浩瀚的洪流中,不过只是小小的浪花,你……可明白?」

魏惊蛰沉默良久,这才回答道∶「天下之事,自然不是一个小民能够改变的。」

……

二人正一边低声交谈,一边行走在街上。而距离他们不远处。

百里清风坐在黄鬃马上,虞七襄依然牵马前行。

二人一马距离陆景和魏惊蛰不过十余丈距离。

可不知为何,就连陆景都不曾发觉他们的存在,百里清风和虞七襄静静的听着陆景与魏惊蛰交谈。

虞七襄思索良久,忽然道∶「这陆景先生说的倒是颇有道理……在大伏许多繁盛之地人们的眼中,重安三州的子民性命,似乎确实不太重要。

重安三州拦住北秦,不知死了多少人。

可天下繁华之处依然繁华,重安三州逐年破败,青壮儿郎也不知死了多少。」

百里清风白发垂落,望着前方陆景的背影,眯着眼睛道∶「便如他所言,大伏困顿由来已久,大伏崇天帝登上帝位,许多事略有缓和。

比如在这太玄京中,崇天帝任由书楼有教无类教化京中百姓,太玄京中的规矩,也逐渐变得开明,世家儒教的影响力逐渐消退,力量也逐渐被削弱。

可是……仙人俯视之下,大伏崇天帝气魄惊人,想要毕其功于一役,做出了许多取舍,反而牺牲了许多人。

姜白石心有执念,想要铸造一面棋盘,让天上落凡的仙人,尽数落入他的棋局中,化为饲养天地的养料。

平等乡补天大将军,想着以自己手中禅杖,粗暴而又直接的凿出一片平等天地。

……在这般大势之下,一两个人的力量,就如水花一般,顷刻间消失,生不出什么波澜。」

「在这样的大世之下,原本那些贵人们,反而变得越发高高在上,几乎不可被触犯……而这也是我这许多年来,从不曾前来太玄京的原因。」

百里清风洒脱的眼神里,多出一些厌恶来「这些人们太过看重大势,一举一动总要顾虑许多,许多权势之人即便犯了错事,受到惩处也不痛不痒。

正因如此,我只喜欢着太玄京中的酒,却不喜欢其中的人们。」

虞七襄静静听着,又走出许多距离,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疑惑,问道∶「宗主,你让我跟着这陆景,究竟是想要做什么?」

百里清风正要回答。

却见前方的陆景和魏惊蛰终于停下脚步。

而他们所在的位置,却是一座豪奢府邸之前。

这豪奢府邸,看起来颇为厚重古朴,占地极广,门口又有四位守卫,身穿不同于大伏制式的铠甲,按刀而立。

陆景身穿白衣,俊美面容上无悲无喜,抬头看着这座府邸。

「横山府?」

魏惊蛰颇有些疑惑,如今时间并不早了,陆景为何要前来此处?

「我曾经梦到过一处算得上极好的世界,这也是那三千言的来处。」

陆景对于身后魏惊蛰,似乎也带了些信任,望着眼前横山府,解释道∶「我梦中的天地,比这残破的

世界还要好上许多,人们称不上大富大贵,可终究活的有些许尊严,终究不缺一顿饱饭。

我见惯了梦中的天地,再看此间天地中的魑魅魍魉,心中便尤为厌恶,总觉得既然来了这世间一遭,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

否则,见过梦中天地的人,反而变为了束发穿袍的古人,这不失为一种退步。」

陆景这般说着。

魏惊蛰去似懂非懂,不知陆景口中见过梦中天地的人,古人……这些话语,究竟代表着什么。

二人隔着一条街,看着衡山府。

陆景道「你可曾听过齐国太子之名?」

魏惊蛰点了点头∶「码头上有许多人提起,据说是一位暴虐无端,嗜血疯癫之辈。」

陆景一手按住腰间的呼风刀,回答道∶「确实如此,我看过许多游记记载,也和齐国太子见过几面。

暴虐无端、嗜血疯癫还不足以形容他。

可这样的人,却堂而皇之居住于大伏最中央之地,最可气的是,他身上还担负着大伏、齐国两国子民的安乐,他若有闪失,对于两国边境子民而言,必然是一桩天大的劫难。

你看,天下很多事,就是这等无奈。」

魏惊蛰神色也变得颇为冷漠,看着远处的横山府「齐国太子那般暴虐,据说在齐国国都中,经常砍头剥皮,现在到了我大伏,应当有些许收敛。」

陆景笑了笑,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∶「此事倒也还是未知,但我……却有了些额外的收获。」

魏惊蛰仔细倾听。

陆景道∶「齐国太子麾下有两位极为出名的修士,一位名叫枭骨,另外一位则是叫枭冥。

我之所以知道他们的名姓,是因为有一位书楼先生出访齐国高夏书院,归来之后写了一本齐国游记。

其中便记载了这两位修士的名字,他们养育鬼火,以齐国所谓奴民的性命,养育鬼火,化作自身养料,以此破境。」

「据说死在他们手下的奴民,也许已过万人,磊磊白骨,无数血肉都被鬼火吞噬。」

「这些奴民多数来源于周遭的国度,乃是被齐***伍劫掠而来,最终死于他们手中。」

「万……万人?」魏惊蛰微微张嘴,一时之间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不远处的百里清风、虞七襄并不明白陆景想要做些什么,可却也同样皱眉。

「先生,所以你来这横山府中,是为了……」魏惊蛰惊疑一阵,开口询问。

陆景道∶「因为我发现,那两位强者中,名为枭骨的第七境修士,就在这横山府中。」

魏惊蛰眼神怔然,不明白陆景就算是发现了枭骨,又能如何?

枭骨乃是齐国臣民,跟随齐国太子前来大伏,即便杀人无算,和陆景又有什么关系?

「难道,先生想要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讨一个公道?」魏惊蛰低声发问。

陆景转过头来,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,摇头道∶「如今这世道,人们大多独善其身,为他人讨还公道这样的事,说出来难免要引人发笑……可是,我确实为那枭骨而来。」

陆景话语至此,脸上的笑意渐浓∶「说来也巧,这枭骨……与我有仇。

那些齐国奴民的性命,自然与我这个大伏人没有关系。」

「我不过只是执律前来,问一问齐国太子,他麾下枭骨,为何要以种魔之术害大伏殿前优胜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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